中国画与西洋画本质的不同是中国画以意象为本源,笔墨的造像不仅仅局限在对客观物象的模仿上,而是从观察对象和体验生活入手,将客观物象提炼并升华为主观的意象形态,(体现在对似与不似之间,意在笔先、形寓心中、以形写神、气韵生动的把控上)即造型的写意性及精神性在画面中的艺术定位。 艺术家的情感和修养,对生活真、善、美的认识深度对民族文化精神的积淀和信仰,是作者孕育着的艺术创作源泉。情与景汇,意与象通,借景抒情,以情造境的表现手法,烘托和渲染了诗情画意般的画中意境,画外之弦音在静谧、凝重、幽然、飘逸、典雅、孤远的不同画境中定格。留给观众更多的是想象的空间和回味的余地,观者与作品融景生情的妙想所产生共鸣,或许就是作品的意境吧。
意境是艺术作品表现的灵魂,是主观感受与客观表现的复合体。神在形中,形赋生命。形在意中,形神兼备。艺术的境界就是探求人类情感的奥妙和对人类的精神世界的赞美。
中国画注重写意之本,崇尚逸品。画品置先,形随其后。可见画家精神层面的修养的至关重要。将物象客观的表面性、支节性归纳为理想的概括形态,将对物象的主体印象提炼为主观感受,使笔墨造型有序、气韵生动和谐统一。此时,客观的形态已被减弱,蕴含着的情感表达的意象形态自然出现,使客观形态具有一定的精神属性并形成相应的意境走向。写实不忘写意、具象不忘抽象。主观与客观是一对需要不断磨合碰撞的矛盾体,协调好相互间的关系,就掌握了艺术创作的主动性。
从自然属性来讲,意境的表现是对宇宙时空的瞬间锁定的景观赋以人对自然美畅想的概括与升华的浓缩。从社会属性来讲,意境的营造则是对美学思想与人文情怀的探究与颂扬。中国画里讲诗的意境,诗的意境是作者的文化底蕴与笔墨表现能力的综合体。好的构思一定要有好的笔墨来与烘托、好的笔墨也一定围绕着意境来应用,意境是对“藏”的诠释、意境是对“意”的解读、意境是对“境”的营造。
中国传统文化里的诗与词是中国画营造含蓄意境的根脉。据记截:宋代画院招考宫廷画师,设考题为《深山藏古寺》。报考者众多,在全部的考卷评阅中,最后仅有一人脱颖而出,其原因是他在作品里突出了“藏”字的寓意,而没有象其它考生一样直白地表现出深山中显现的古寺,而是在深山的小径上点缀了一挑水的小和尚,着笔不多寓意深刻。有和尚当然就有寺庙,小和尚的出现,隐喻着古寺藏于深山中的客观存在,准确的表达了题意,又不失含蓄之境。诗词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勾画了几何形、直线与圆所构成的抽象画境。点、线、面的比例美感的组合,赋于了画面意象情境和自然之美的定格与升华。“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的诗句中,辉映出了船、天、水、山构成的浩翰空濛、天水合一、情景交融的时空感,展示了博大的宇宙观和化无为有、虚实相间、缥缈含蓄的东方审美意韵,仿佛就是一幅诗意的画卷。琵琶行中“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丝雨”连动急缓的弦声和一气呵成的强弱对比,好似作画时的有情时急力画所表现的密集与松散、舒缓与疾速的画面节奏感,烘托了作者内心世界起伏不定的精神指向。再如诗句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描写,将对美景短暂的留恋与珍惜时光的矛盾心情表现的淋漓尽致。黄昏下温和的斜阳,映照着一种诗人赋予人间的凄惋、忧伤、悲凉的情景,诗者的瞬间感受留在了心底笔尖。这种以色彩烘托的视觉图象构成了画面的寓意之境。诗词中还有象远树平林村落,小桥流水人家的诗句,完美的映射出安详、和谐、舒缓、平静的太平家园,仿佛一幅形象的自然美景在眼前掠过,画家笔下的胜境全凭诗句带来的灵感、带来的激情、带来的表现欲望。
对于艺术作品的品质而言,艺术家创作的动机也同样重要,决定着画品的高低,也直接影响到意境的表达。艺术创作是艺术家对生活与艺术真诚的坦露。它不应是任何功利的驱使下的艺术行为,不应是其它意识强迫的工具,它是艺术家自我的 心灵游戏。艺术家只有在宽松的、自由的并且心理得到彻底的放松,情感得到真实表白,情绪获得彻底的喧泄和释放,艺术表现完全从精神层面上所得到的净化,造像才能得以提炼和升华为艺术形态,作品的物质性自然存在艺术价值。
艺术创作的动机属精神意识层面的问题,物质化越强对艺术创作越不利。被左右的商业创作往往容易使画家变的浮燥和狂妄。惟利势图的不断重复,画品自然不高。作品不严肃,意识僵化了,丧失了创作性,艺术魅俗了。失去了精神指向的艺术创作哪来境界?谈何意境?中国画体现着人的高尚情操和人性化的精神,它通过心手合一的默契和融汇贯通的概括,赋于了物象诗一般的情境,赋于了画面无限的想象,这是作者崇尚的艺术情怀。这就是作品要表达的意境!
清代画家弘仁、朱耷的作品就意境而言,体现出了清风高雅,超凡脱俗冷逸孤寂的出世心境,他们的作品虽然在构图、品貌、笔墨以及意境上有所不同,但却令我十分欣赏并为之敬仰。他们二人为僧侣画家,一个是虚怀若谷、平和为生的品质。一个是清风野逸、超俗疾世的品格。作品感人至深并净化着观者的心灵。弘仁的笔墨以工整非光润的细线塑造山川树石,他没有拘泥于对自然的真实摹写。而是画心中感悟到的真实,客观具象的实景山水被他清雅严谨的意象形态取代了,线条的疏密变化与浅色的渲染构成了画面虚渺的空间感,山石的清骨轮廓与树木的瘦俊姿态、天空的平谈苍白与溪涧的清流回声都喻示着一种僧人超凡脱俗和不识人间烟火的状态。他的作品里透视着一种静止、凝固、平和、安详的超然境界。画品之高令后人敬佩!值得当代画家学习。如果我们能静下心来思考、如果我们的画少一些浮躁和功利,如果我们能一直坚守着艺术理想,或许我们的作品里会少一些“火”气、添一份致远、多一点境界,将支撑你持之以恒的艺术精神和艺术信念进行到底。画家朱耷笔下的物象其笔墨自由洒脱、形态憨奇怪异,松石树木、水禽莲荷的造型不拘细节,构图多变,动感不定。笔墨简括凝炼、形象夸张,透露着怀才不遇、偾事超脱的不安情绪。水禽莲荷的构图多以顶天立地,扭曲延伸的图式出现,寓示着一种入世艰难,为我独尊的境遇。尤其鸟禽的笔墨造型骨瘦羽残,目瞪望天,以及隐晦的题诗,这种独特手法运用,暗含着对世俗偏见的蔑视和亡国之痛的悲哀,它是作者内心的读白,画面充溢了几分伤感的冷寂和悲凉的意境。或许遭遇逆境不是坏事,这种伤感的情境催人奋进,逆境多出大师!朱耷或许是因为这样的生活境遇,才会有这样超凡脱世的心境和愤世嫉俗的勇气,自然也就生成了这样的笔墨造像和形式语言,他把避世疏远、孤冷忧伤的画面之意境留给了赏画人。
传统中国水墨画里讲诗情画意,重神似和意韵,强调以形神,求之似与不似之间。意在笔先、胸有成竹。注重造型的气韵生动。它的笔墨形式是围绕着造型展开的,笔墨是营造意境的截体,是突出和表现意境的艺术形式,把意境之美视为最高准则是中国画保持民族性不能丢弃的精神。如何承传这种精神,发展好传统,使传统中国画融入时代语言,注入当代人的生活气息,并赋以传统中国画表现形式的现代感,将中国画所具有的内涵与气韵、抒情与意象的特性同西方现代绘画语言的视觉优势进行合理的嫁接,或许会有新的艺术形式诞生。笔墨的晕染有烘托气氛的特点,是表达意境之美的优势,这是西画油彩所不及的。把莹润含蓄的墨色与平面分割的西方现代构成主义的艺术形式予以结合,可以表现出画面的视觉张力和比例美感;以墨分五色的层次表现出黑、白、灰的节奏及笔墨的韵味;以中国画笔墨的写意之性表现出客观世界的意象之形,展示出具有东方平面化特色应有的美感形态,在对繁多复杂的形态进行归纳与简约的同时,保持作品结构与形象的概括性。从东方传统的审美意境与西方当代的视觉表现中寻找一种属于自我追寻的和谐之美、神韵之美、凝重之美、含蓄之美、意境之美的精神家园。画心中之象,写心底之情!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陈 辉
2008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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