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杂文] 为丰收节而写

作者：黎荔

稻穂香，麦穗黄，丰收至，粮满仓。

硕大的果实与蔬菜，在富饶的大地之上散发着新鲜的气息，红高粱、向日葵、果树及金黄的稻禾玉米，各种硕果蹯蹯，在原野上等待着农人的收获。还有牛儿在草地上歇息，羊群在鱼塘边匆匆走过……劳动与收获构成了秋日乡村画卷的主题。秋天的情感流溢着苦尽甘来的味道，秋天的生活蕴含着沉甸甸的永恒。

每当太阳直射赤道，二十四节气跳跃到秋分时节，收获的喜悦就在我们这片农耕的大地上处处弥漫。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广袤的田野上迸发着前所未有的活力。千亩稻田，浅黄、金黄纵横交织，层层叠叠金光灿灿。一串串红火的辣椒照亮多少门前屋后。一个又一个农家院子里，是堆成了山的南瓜。在匍匐的墨绿色藤蔓中一个橙红的南瓜已经非常醒目，而三个、十个、一片、一堆、一座，当这种橙红以海量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只能用热烈和旺盛来表达。

丰收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一碗丰收饭的味道，是汗水浇灌出的甘甜滋味。提了一篮子一箩筐的沉甸甸收获，悲伤的岁月终于掩面而逝，那么多尘世的暴乱好像只是惊雷一场，对于土地之上安份而知足的人来说，有了这丰收的果蔬，足够享用的口粮，就可以搭建起一份安稳丰足的日子，日子里长满了暖暖的阳光。

我了解的诗人中，最热爱农业和大地的，就是“麦地诗人”海子。

吃麦子长大的

在月亮下端着大碗

碗内的月亮

和麦子

一直没有声响

——海子《麦地》

这诗里的“大碗”，来得多么实在，淳朴，这就是农民的生活写照。洗了手，准备吃饭，在月亮下端着大碗，是发自内心的由衷喜悦。海子描绘的画面是优美的，但其中也蕴含着劳动的艰辛，并不完全充满诗情画意。仔细体味一下，“碗内的月亮/和麦子/一直没有声响”，其中除了兴奋激动和心满意足之外，还包含着一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忧伤。“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耕作的大地，有过多少饥饿与痛苦，有过多少泪水与感激，“在月亮下端着大碗”，这一切是多么来之不易啊！

养育人类的浑厚大地，果实累累的广阔原野，是宽容无私的奉献者，是质朴坚忍的承担者。千万年来，不知经历了多少寒来暑往，忍受过多少苦难沧桑，依然年复一年从肥沃的身体深处，慢慢生长出无尽的麦子、稻米、大豆、玉米、红薯、高粱……秋天，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取走了一年的收成，取走了粮食果蔬，收割一空的田野，是大地坦露的赤诚。谁又能真正领会大地浩瀚如海的深情？我们用什么来偿还浑厚大地的情义？

在这个灿烂的收获季节，在黍子、高粱、玉米的怀抱里，生命显出敦厚而实在的本质。我想起海子的诗句，“收麦这天我和仇人/握手言和/我们一起干完活/合上眼睛，命中注定的一切/此刻我们心满意足地接受”，为什么在收获的时节，我们可以和仇人握手言和？因为，丰收的大地，是“全世界的兄弟们”互相拥抱之处，是我们洗尽铅华、直逼本质的共同生命背景。人与乡土、大地和自然，必须在秋天这样一个特殊的季节重新恢复灵魂上的关系，当大地上到处都是累累果实，它们露出善良的面孔，静静地等待着来自任何一方的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