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叔本华,节选自《风景中的人类》之《名声的获得》杨涛 译/ 喀什维吾尔文出版社 / 2004
名声和荣誉就像卡斯托尔和波鲁克斯一样,是一对孪生兄弟,一位终有一死,而另一位将永远不朽。名声是不朽的,荣誉是短暂的。这里说的是最名副其实的名声,即严格意义上的名声,有的名声是朝生暮死、极其短暂的。荣誉仅仅与期望人们在同样环境里表现出来的品质有关,而名声只关涉任何人都无法要求的一些品质。
所有的人都可以要求荣誉,但却不能要求名声,即使可以也必须依靠非凡的成就。
这些成就包含:行为和作品。对于名声来说只有这两条路径是敞开的。在行为这条路径上,主要需要的是高尚的灵魂;在作品这条途径上,则需要杰出的才智。两条途径各有利弊,主要在于行为是转瞬即逝的,而作品是不朽的。如果行为不高尚,行为的影响,就会在整个一生都不高尚。就行为来说,能够保持下来的只是记忆,而这一切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日益淡薄、模糊。最后被完全忘却;除非历史使得旧事重提,使往事历历在目,乃至成为永恒的记忆,传给子孙后代。作品自身则一旦被创作出来,便会获得永恒的生命。
行为还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取决于可能发生的机遇。因此,行为所赢得的名声完全不来自行为的内在价值,而是根源一些碰巧行为身价百倍并使其披上光彩外衣的条件。
作品则不然,作品产生出来并不依赖时机,而是取决于作者。要恰当鉴别一件作品并不容易,作品的名声愈大,就愈难评价。一件作品常常得不到公正或正直的评论,但它们的名声并不取决于某一次评论,它们可以通过其他的评论来建立自己的名声。对行为来说,流传给后人的只有一种记忆,而且只是以传统的方式;而作品传给后人的却是它们自身,只有那些有关事实的真相和对它们的偏见,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而且只有经过漫长的岁月,人们才能真正评论这些作品。独特的作品往往会引起特殊的评论,这样的评价还会不断地进行,而把它们综合起来就会形成对作品的深刻理解。尽管有时要经过几百年才能形成这种理解,但无论时间如何流逝,对作品的正确评判都不会因此而被推翻。
作者活着时是否能声名远扬,这要看机遇,通常作品愈高尚,愈重要,他们看到的机会就愈少。塞涅卡还有一句格言精妙绝伦:名声追求功勋正如影随形,有时在前,有时在后。他还评论说:“虽然普遍的沉默,表明了同时代人们的妒忌,但仍会有人不带偏见来评价作品。”在塞涅卡那个时代,就有那么一些流氓无赖压制有价值的东西,恶毒地无视它的存在,并将优秀的作品藏匿起来,以便让低俗的作品流行于世。
一般说来,一个人的名声愈持久,便来得愈迟。杰出的作品都需要时间来磨练,这流芳于后世的名声恰如栎树,成长得十分缓慢;而那些盛极一时的名声,就像一岁一枯荣的草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昙花一现。
文学艺术史告诉我们,人类心灵最高成就的取得,一般来说,从一开始就不是顺利的,直到它们引起了天才们的注意,才可能摆脱默默无闻的窘况,由于伟大的理智赋予它们所保持的地位。
伟大而高尚的思想,天才的杰作,一旦只有那些卑微、邪恶、堕落的心灵来欣赏,就会成为令聪明人悲哀的事情。
从赢得名声的艰难看,那些并不是出于对他们专业的热爱,也不是因为研究中得到愉悦,而是因为野心勃勃而勤奋努力的人,很少给人留下不朽的作品。那些追求善良而纯真事物的人,一定会避免邪恶的东西。时刻反对群氓们的意见,甚至蔑视他们和他们的罪魁祸首。这句话很精当:追求名声的人名声回避他,回避名声的人名声追求他。
名副其实的名声绝不会消失,原因在于获取名声的行为或作品是不可磨灭。名声属于名声的创造者,尽管他没有重新做什么与这名声相配的事情。名声消失了,只能证明这种名声是虚假的。人们尊敬的不是名声,而是使人名扬四海的东西,这是真正的本质(本文由慧田哲学推送)。名声仅仅是一种偶然的事情,它主要是作为一种外在的标志影响个人,能使人们更加坚定他的自我评价。但名声并不能代表功勋,没有功勋也能得到名声。就像莱辛所说:“有人得到了名声但并不匹配,有人应得到名声卓著却又没有。”
伟大的心灵或健全的理智能使人幸福。只要理智在我们作品上打上深深的烙印,在未来的世纪理智就会受到赞扬,那使人幸福的思想,将留芳百世;无数代心灵高尚的人将会连绵不断地研究他的思想。要使赢得名声的作品在作者活着时就得到名声只是侥幸的事情,但并不重要。因为一般人并没有对自我的鉴赏力,也意识不到创作一部伟大作品的艰难。人们总是受权威的摆弄,在他们那里,名声被弄得泛滥成灾了,99%的人单凭信仰就可以得到它。聪明人活着时就闻名遐迩,他是不会在乎这名声,因为那仅仅是一些声音的回响。
达朗贝对著名的文学家有一句很妙的评语,他说,在文学这座殿堂里,住着一些伟大的死者,他们活着时毫无地位;还住着一些活人,但随着死神的降临,他们立刻被赶了出去。我认为,为活人立碑就等于宣判后人不能评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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