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无尽的过去,在一些或痛苦或愉悦的时刻,也都曾有意无意地试图唤醒自己的记忆,寻回那些逝去的时光,以及其中的人、物和事件。在“追寻逝去的时光”这一点上,没有人比普鲁斯特做得更精致、更恢弘,二百多万字的《追忆似水年华》也因此成为法国乃至世界文学中的现代经典。
《追忆似水年华》显然是这样一类作品,大名鼎鼎,备受推崇,听过的人很多,看完的人很少。想想《尤利西斯》《没有个性的人》等书就知道,这类情况并不罕见。不过虽然难以通读,这样的书哪怕读上其中一卷,也能让人体会到难得的阅读愉悦感。
马塞尔·普鲁斯特(Marcel Proust,1871-1922),法国20世纪伟大的小说家,意识流小说大师。其代表作《追忆似水年华》改变了小说的传统观念,革新了小说的题材和写作技巧,被誉为法国文学的代表作。
今天是普鲁斯特逝世100周年纪念日,我们刊发此文,以示对这位艺术家及其创造的纪念。
撰文 | 张新木
《追忆似水年华·珍藏纪念版》,[法国]马塞尔·普鲁斯特著,李恒基 等译,译林出版社 2022年10月
法国作家普鲁斯特以其小说《追忆似水年华》,获得法国文学界和评论界的一致赞誉,在世界文学中也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他对过去时光的追忆,对故人往事的重现,成为广大读者和批评家们公认的经典。纵观这部作品,读者会发现,这是普鲁斯特感悟“心灵的间歇”的历程,也是他追忆这种间歇的升华。对心灵的间歇的感悟、追忆和升华,造就了《追忆》的深层寓意,也成就了这部作品的文学地位。
所谓“心灵的间歇”(intermittences du cœur),是普鲁斯特的一个特殊表述。在《追忆》第四卷《所多玛和蛾摩拉》中,普鲁斯特以“心灵的间歇”作为一个章节的标题。该章讲述叙述者第二次来到巴尔贝克镇,在一天劳累后准备休息。当他脱鞋时突然想到了外婆那温柔和关切的脸:“我对她的记忆,只是处于潜在状态。无论何时,我们在审视自己的心灵时,虽说对其余财富有众多结论,我们的整个心灵只有一种近于虚构的价值……因为记忆的紊乱跟心灵的间歇有关”。就那一刻,叙述者在脱鞋的瞬间想起了已经忘记的外婆,突然有一种全新的感悟,他想重温亲吻外婆的温暖,而外婆却已经不在人世。这种已经忘记的往事,通过无意识记忆重新唤醒,并且真切感悟到这一往事,其间存在着某种时间上的滞后,普鲁斯特称之为“心灵的间歇”。
诚然,普鲁斯特在写作之初,曾经想以“心灵的间歇”为标题写一部小说,计划篇幅约七百页,但格拉塞出版社拒绝出版这样一部小说。于是他便转向写作两卷:“失去的时光”和“重现的时光”。当《在花季少女倩影下》获得龚古尔奖后,他又将其夹在“两个边”中间,即《在斯万家这边》和《盖尔芒特家那边》。后来,作者个人的一些隐私又扰乱了初始的结构,如与男友阿戈斯蒂奈利的相识,对设计《所多玛和蛾摩拉》起了主导性影响,还有后来的《女囚》和《女逃亡者》,最后作者参照自己最钟情的音乐七重奏结构,写成了七卷本《追忆似水年华》。由此可见,“心灵的间歇”是普鲁斯特一生的萦念,追忆和书写这种间歇就成了他毕生的事业。
普鲁斯特,1887年。
感悟生命的间歇
《追忆》洋洋洒洒二百余万言,令读者崇拜不已,也令专家们叹为观止。那么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又有什么神奇之处?其实,由于作品的特殊性,如没有连贯的虚构,任意跳跃的叙事,隐喻连篇的成文,尤其是绵延不断的句子,让许多读者望而却步,往往在读完若干页后便束之高阁,让这部名著充当装点书橱的饰物。确实,《追忆》被评论界看作是一部独特的作品,其虚构主要围绕马塞尔或叙述者“我”的活动而展开,以非自主记忆为素材,呈现出一种内省式的写作。
小说首先虚构了一个“我”,但作品并不是自传,“我”只是一个叙述者,是可以作为任何人的“我”,通过这个叙述者去重温故人和往事,表达对世事的感受,通过“我”的回忆来叙述他人他物;其次,小说中没有贯彻始终的情节,而是通过“我”的眼光和叙述线,去串联过去的一段段时光,唤醒过去的一件件往事,感悟其间的一个个间歇。过去的生活环境和身边的人物事件都是回忆中的“时光”,而今日的生活是一种时间上的延续,“今”“昔”的对比和感悟,形成了过去记忆与生命延续之间的“间歇”。于是,过去事实与今日感悟中的“心灵的间歇”,便成了《追忆》的主要内容;通过构建一个“非自主记忆”的大厦,通过艺术的想象和安排,去铭刻这些“心灵的间歇”。
首先,生命中的生与死,是绕不开的感悟主题。作品首先描述了感悟生命的过程。表面看,普鲁斯特是个闭门不出、与世隔绝的作家,其作品似乎与外界没有联系,属于“我”展开的一种文学话语,书斋文人的病态呻吟,有时不乏“为赋新诗强说愁”的味道。然而如果细心阅读这部作品,寻找普通话语背后的叙事方式和社会维度,就会发现作者的一种追求:探索和清点“生命的间歇”。
普鲁斯特于1871年7月10日生于巴黎近郊奥德伊市,父亲阿德里安·普鲁斯特原籍伊利耶村,学习成绩优异,后来成为医学教授和卫生学家,母亲让娜·韦伊出身于犹太大资本家家庭,属于名门望族。作者童年的村庄,他的出生地,成了他感悟生命的第一个载体。父亲那边伊利耶村和母亲那边奥德伊市相结合,在《让·桑德伊》中时而叫作埃德伊(Eteuilles),时而称作伊利耶,到了《追忆》中则成为“贡布雷”(Combray)。普鲁斯特对世界的认识,也就从“厄伊”(euil)这个地名的后缀开始,从地名中看出“眼睛”(oeil)的喻意。普鲁斯特觉得眼睛非常重要,它不仅意味着共有的视觉,而且还能满足观看癖。这种癖好先是出现在《欢乐与时日》的“一位少女的忏悔”中,后来又出现在“贡布雷”卷中蒙舒凡的场景中。《追忆》的叙述者认为,眼睛是个堕落的器官,也是罪孽的器官:正如俄狄浦斯那样,当他得知自己与母亲成婚后,便刺瞎了自己的眼睛。于是,从一个平凡的地名中获得对生命的感悟,让普鲁斯特发现了其中生命的间歇,觉得有必要大书特书,于是《在斯万家这边》的第三部中,普鲁斯特将整个章节用于地名书写:“地方的名称:名称”。
普鲁斯特手稿。
对死亡的间歇的感悟出现在《女囚》中。叙述者的文学偶像是作家贝戈特,他从偶像的去世中感悟到自己的死亡。普鲁斯特非常喜欢弗美尔的画作,尤其是那幅《德尔夫特小景》,称其为“世上最美的画作”,并且经常去博物馆参观。作家贝戈特也喜欢绘画,也是在类似的参观中死去,与真实自传的类比异常惊人。贝戈特死于尿毒症,普鲁斯特的母亲和祖母也死于尿毒症。贝戈特曾经读到一位评论家的文章,重点评述了一小段黄墙,然后说“画得如此美妙,单独把它抽出来看,俨然一件珍贵的中国艺术品,具有一种自身的美”。于是,普鲁斯特也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一小段黄墙上,考察它的材料,对元素的色彩进行评价:穿蓝衣服的小人物,粉红色的沙子等。那一小段黄墙在普鲁斯特心中,也激发出关于写作方式的思考:
“我也该这样写。我刚写的几本书太枯燥,应该涂上几层色彩,好让我的句子本身变得珍贵,就像这一小段黄墙。”
《女囚》的后半部讲述了贝戈特的死亡:他在一次参观中感到一阵不适,这个清醒的临终又与关于创作的思考混为一体,那一小段黄墙成了他挥之不去的萦念,他嗫嚅不休:“带披檐的一小段黄墙,一小段黄墙。”说着突然跌坐在一张环形沙发上;刹那间他没想到自己有生命危险,又重新乐观起来,心想:“这仅仅是没有熟透的土豆引起的消化不良,不碍事。”又一阵晕眩向他袭来,他从沙发滚到地上,他死了。普鲁斯特也一样,他对死亡的间歇的感悟,也成了挥之不去的萦念。他在参观荷兰画家展时也感到一阵不适,差点死去。1922年春,他在谈到《重现的时光》时说,“嗳,亲爱的塞莱斯特,我跟您说啊。这是个重大新闻。昨晚,我写下了‘结束’这个词”,即完成了《追忆》的写作。他脸上挂着微笑,眼中闪着亮光,接着又说:“现在我可以瞑目了。”在他逝世的前夜,他还在对贝戈特之死的叙述进行最后修改,同时也写下了自己的死亡。从他对文学偶像死亡情景的追忆,到自己对死亡逼近的感悟,再到将这种感悟付诸纸端,上演了死亡的间歇的精彩片断。
构建时空的间歇
在感悟到生命的间歇之后,普鲁斯特试图追忆并重现这些间歇,试图通过一部小说来实现这一心愿。这便是《追忆似水年华》的写作动机。他想通过追忆过去的岁月,上演一部波澜壮阔的人间喜剧。他向往巴尔扎克《人间喜剧》的宏伟蓝图,却又构想了自己特有的结构。普鲁斯特对小说这个体裁有特殊的追求。他在一封信函中曾经说过,“这些我们当代人所写的最佳作品,其思想家的特色并不能完全代替小说家所缺乏的天赋,而纯粹智力的随笔又比较任意地与小说相连,给读者甚至作者造成一种幻觉”。普鲁斯特认为,小说会给经历赋予生命,就像所有的形象艺术那样,理想的小说应该能在具体中体现抽象;他还为小说提出了三个美学要求:一是作品需要构建,成为形式上重叠的平面组合,内容上揭示生活法则;二是作品充满神秘,在作品中倾注心血,解读生活的神秘;三是作品需要资源,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展现生活的意义。
《追忆》的首要问题是构建时空的间歇,即赋予作品一个严格的结构。普鲁斯特在给新法兰西出版社主编的信中说:“我终于找到一位读者,他猜想我的作品是一部教条作品,是一种构建!”他认为,小说要把握思想的演变,分离先前的经历,进行理论的阐释,同时描述一个轨迹,展示一种结构,寻求一种构建。经历转向作品的开篇,构成失去的时光;感悟走向作品的结尾,确定重现的时光。于是,“在第一卷里,你们看到了泡在茶水中的玛德莱娜点心对我引起的感受,我说我不再感到自己是凡人,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等到第三卷结尾处才解释这一点。一切都是这么构建的”。
普鲁斯特常常将自己的小说比作一座大教堂。他在通信中说:“当你和我说起大教堂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激动心情,你的直觉让你猜测到我从未和他人说过的东西,我在此第一次写下这种文字,我真想给小说的各个部分取名为拱门、后殿、彩绘玻璃等,以回应那些愚蠢的批评。有人说我的书里缺乏构建,而我要向你展示的是,该书的唯一优点就在于各部分的紧密结构。”在《重现的时光》中,作品有三次被比作大教堂建筑。教堂建筑的主要特征是对称,于是《追忆》在最大程度上让开篇和结尾相互呼应。“如果我在这一卷中说到地名,这并不是一种离题,因为最后一章就叫做‘地方的名称:名称’。”在叙述巴尔贝克的生活时,作者喜欢将巴尔贝克的海上风景与贡布雷的陆地风景相对称。从亲眼所见的实物教堂,衍生出一种对称的作品结构,是对空间的重新感悟,是“心灵的间歇”在空间上的延伸。
普鲁斯特,1892年。
《追忆》的宏观结构进一步证明了这种间歇在时间上的延伸。《追忆》中有一种二元结构,如最初两部叫《在斯万家这边》和《盖尔芒特家那边》,两个边是相互对称的,而前面六卷与第七卷《重现的时光》构成了失去的时光和重现的时光,因此对时光的追忆和重现也是对称的。童年叙述者把贡布雷的周围分成“斯万家这边”和“盖尔芒特家那边”。《在斯万家这边》的结构与《重现的时光》又是对称的:如《斯万》包括三部分:《贡布雷》《斯万之恋》和《地方的名称:名称》。《贡布雷》像《追忆》一样,形成一个圆圈:它以叙述者醒来作为开始,以卧室作为结束。这一章又可分为三个部分:由马德莱娜点心回忆起的贡布雷、斯万家这边和盖尔芒特家那边。因此可以说,在《斯万》中,《少女》已经萌芽,蒙舒凡的插曲表明《所多玛和蛾摩拉》也已在萌芽,而《重现》中所说的许多问题也已经出现。《斯万之恋》标志着小说在时间上的开始,即故事的起点,而《贡布雷》是绝对的开始,是叙述的起点。普鲁斯特就是这样,竭尽全力组织作品,但又试图抹去过于明显的结构痕迹。在前面叙述了过去的经历或事件之后,又在后续章节中设置对应部分,给第一部分提供存在理由和结构要件,以突出这种时间的间歇。《追忆》将失去的时光物化为人物、物品、事件、建筑和艺术作品,通过这些事物的先后演变揭示它们在时间上的间歇,并且以对称的方式来构建和重现这些时间的间歇。
书写心灵的间歇
在感悟到生命的间歇和构想了时空的间歇后,普鲁斯特要做的就是用文字固化这些间歇,使之升华为文学的大厦。他要以特殊的方式寻找失去的时光,再次体验过去的生活,并且带领读者和自己一起去体验这些间歇。作者在创作初期并未发现时间的作用,只是到了《追忆》的结尾时,在盖尔芒特家的聚会上,作者好像第一次感到:“而我自童年时代以来,一直是得过且过,以致从所有那些人身上发生的变化上,我第一次发现时光的流逝,从对他们而言的时光流逝联想到我的似水年华,我不禁大惊失色。”当叙述者睁开眼睛看到久违的面孔时,发现他们都衰老了。惊恐之余,唯一的办法是通过回忆,将过去的时光追寻回来,并用文字,通过符号使之永恒于纸端。其实,《追忆》一方面描述了一个文人学习的过程:主人公在社交世界、爱情世界、印象世界和艺术世界中不断学习,逐步认识周围的世界,了解生活的真谛;另一方面,小说也叙述了一位作家的创作历程:从创作冲动到失望,再从失望到升华,展现了作者书写“心灵的间歇”的过程。作者试图从艺术创作中得到某种享受,从对生活进行全新的、从容不迫的、艺术性的二次体验中获得享受。
《追忆》首先勾勒了一个文人的生涯,同时又将一部作品的简图推向了前台。主人公所经历的每件事,最终被当作一个重要经历,在他身上唤醒一种创作的先兆。许多小说成分以水印方式进入作者的脑海。巴尔贝克那些女孩的情况就是一例,构画出了海蓝底色上的饰带:“对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少女的面孔被混合在曙光的模糊红色中,而真正的特征却还没有表现出来。人们只能看到一种诱人的颜色,而若干年后才能出来的侧影尚不清晰。今日的剪影都不是终极的形象,而仅仅是与某个已故家族成员的短暂相象,而大自然为他保留着一种记念性礼貌。”作家起先的个体感受是少女尚未完全发育成人,人们在少女们身旁会感到一种清新,就像正在不断变化的戏剧表演,一直上演着不确定的场景,就像大海中的景象那样变幻莫测。《追忆》中有许多这样的经历,证明了作家驻留作品的方法,也见证了创作的秘诀。说到正在创作的艺术家时,《重现的时光》的主人公惊呼:“他面前真是了不起的活计!说清楚一点,这是两个最为高级最不相同的艺术,必须从比较中借鉴的艺术。因为这位作家……应该细心地写他的书,永远集中精力,就像一次进攻,当作劳累去忍受,当作规定去接受,当作障碍去战胜,当作友谊去获取,当作孩子去过度喂养,当作一个世界去重建”。从此以后,叙述者觉得他的作品在长大,这是个珍贵而又脆弱的东西,他最终将会把它奉献给读者。
亨利·热尔韦《布洛涅区域的晚宴》。
小说主题的实验则是普鲁斯特的另一个探险。《追忆》的主人公曾经多次有过这样的情况,他从深度睡眠中醒来,无法当场回想起自己是谁,身处哪里,醒来时是儿童或是成人!在那一瞬间,他的精神在摇晃,似乎处于深渊的边缘,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因此,主人公被迫开始寻找自己所缺失的所有信息,被迫去寻找这个失去的时间,以便不再迷失在存在中。作者的使命就是要唤醒自己的模糊回忆,抓取日常生活中的东西,通过感悟它们在时空中的间歇,形成一个个主题。
主题实验的主要特征是重复机制。乔治·普莱在考察普鲁斯特的小说时发现,书中通过相似的原则,对过去的回忆进行主题式复现,呈现出一种重复机制。“然而有时候,当我们长期以来痛苦地放弃接触遥远的甚至近日的深度过去时,却有一个意外的相遇前来重组这个过去。在普鲁斯特的小说中,这‘相遇’的第一次和最著名的相遇就在那个描写中,人们通常称之为玛德莱娜点心的片段”。通过相似的奇迹,即浸泡在茶水里的那块蛋糕,儿童时期在亲戚家品尝的蛋糕的味道,与现在的蛋糕的味道的相似,让人回忆起这些亲戚,居住过的小城,还有一连串儿时的印象:母亲的亲吻,童年的恐惧,梅塞格里斯那边的散步,盖尔芒特那边的走访,这一切突然涌现在记忆中,还原了那个见过的过去,经历过的过去,通过再现这些“心灵的间歇”,重现失去的时光。
总之,玛德莱娜点心,马丹维尔钟楼,七重奏或盖尔芒特公馆等,所有这些在遥远间歇中感受的经历,最终会成为面向未来的主题,是“构建真正生活的起点”。然而这个真正的生活既不在过去,也不在现时,就在对往事的追忆和感悟中,在对“心灵的间歇”的追忆中。普鲁斯特所感受的东西,起初未完全理解的东西,不停地将他送向其生命的一个后续时期,形成回溯性的间歇。《追忆似水年华》是一个生灵的故事,也是他追寻失去时光的历程,更是他书写“心灵的间歇”的杰作。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张新木;编辑:张进;校对:柳宝庆。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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