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古人的情怀》封面效果图
内容简介:
文学的意义远远高于其作为一门知识学科本身的价值。读中国古代文学,除了能够丰盈知识,更能塑造性格、影响态度、建构价值、翻新生活。以默写、背诵为主的古诗词教学法将本应游弋于古典语言文化之美的学子们阻隔在文学的门槛之外,致使大量中国学生陷入与文化根基断裂的危险中。读诗的好处亦不止于丰富我们的知识,还能养人的浩然之气。如果诗人是一个导体,诗歌就是神灵通过这个导体时所放出的光芒。这一道一道的光芒,或富足心灵,或鼓舞精神,或点燃生活。而握着火把的那些人,就是经过历史的千淘万沥,在文学的日历表上至今让我们念念不忘的,内自发光的古人。
作者简介:
玄枵。本名杨腊腊,陕西西安人士,现居南京。从事双语教学多年,现为玄枵国学文化馆主讲人。2020年初发起中国传统节日文化系列公益讲座,力在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平素好诗,现为陕西诗词学会三秦女子诗社成员,诗词作品曾发表于《家园》、《女子诗词三百首》,文学评论及散文随笔见于《中国审计报》、《微语红楼》等期刊书籍,长期致力于自然教育与生态写作的探索,著有自然散文集《四时草木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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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章:
自序:从文学中,究竟可以获得什么?
王国维先生在《文学小言》中说的一段话令我至今印象深刻:“三代以下之诗人,无过于屈子、渊明、子美、子瞻者。此四子者,苟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每想此言,顿觉心中甚慰。在中国古代的文学长河中,除却王国维先生提及的四位诗人之外,其实还有太多的人物值得我们为之驻足。
读古诗文,不仅仅可以为先哲们千锤百炼的语言、斐然可观的文采以及匠心独运的章法所触动,也可以为其崇高的思想和美好的情操所感染。所以,文学的意义远远高于其作为一门知识学科本身的价值。除了是一门学科,文学还应当是一门关乎生活哲理、美育以及德育的学问。读中国古代文学,除了能够丰盈知识,更能塑造性格、影响态度、建构价值、翻新生活。
身为一名文学教育者,笔者深为当前的语文教学方法和内容痛心疾首,不愿看到所有本应游弋于古典语言文化之美的学子们被逐字逐句的翻译和字字落实的考试阻隔在文学的门槛之外。时代在发展,科技在进步,而当前的语文教育还仍然停留在字、词、句的浅显理解上。满目散乱的知识点,大段被“肢解”的文章,以默写、背诵为主的古诗词鉴赏,是当下语文教育的现状。对此,所有的语文老师应当内省。
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曾称:“中国儿童陷入与文化根基断裂的危险。”岂止是中国儿童,大批的中学生也正在陷入这种危险。是什么造成了如此难堪的境况?因为在文学学习的过程中,知识被放在了第一位。如果读古代文学,只是认了若干字,背了百十篇古诗文,应付一些试卷上的阅读理解,考出了几次高分,那么,文学只是填充头脑的知识,并非点燃思想的火把。
孔子昔年教书,文学是必修学科之一。在文学课上,孔子提倡学生学《诗经》,并谓之曰:“诗可以兴”。一个因诗而兴的人,对大千世界会抱有一种深情。当这个人从诗歌中走出来,站在我们面前,我们便可以为他所感染,知道他有理想、有温度、有精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正的人。这是文学的教育价值之一。此外,文学还可以激荡心灵,可以教人领悟生活的真谛和生命的本质,可以撞击思想,可以愉悦审美。文学更具有一些疗愈价值。
南北朝梁武帝评谢脁诗,曾谓:“三日不读谢朓诗,便觉口臭。”翻开谢朓诗读一读,的确会感到清新秀发,如沐湖风,听山涧。北宋黄庭坚又有名句:“士大夫三日不读书,则义理不交于胸中,对镜觉面目可憎,向人亦语言无味。”读诗书,竟有涤荡心胸,美化面目,提升口才的作用。更有甚者如南宋诗人杨万里,养成了把诗书当饭吃的奇特爱好。他痴读诗书,尤爱王安石的诗,曾写诗曰:“船中活计只诗编,读了唐诗读半山。不是老夫朝不食,半山绝句当早餐。”(杨万里·《读诗》)王安石的诗歌,在杨万里的眼中竟足以可替代早餐,真是令人称啧。把诗当饭吃的人不止杨万里一人,更有唐代诗人张籍,因平素酷喜杜甫诗,拿来杜诗几卷,焚烧成灰,蘸蜜食之,食罢,自语曰:“令吾肝肠从此改易。”(冯贽·《云仙杂记》)从这些诗中趣话窥来,文学之于人的意义,远高于饮食。
诗书,也是一味疗心病的大药。《树萱录》曾记载:“杜子美自负其诗,郑虔妻病疟,过之云,当诵予诗,疟鬼自避。初云‘日月低秦树,乾坤绕汉宫’;不愈,则诵‘子章髑髅血模糊,手提掷还崔大夫’;又不愈,则诵‘虬须似太宗,色映塞外春’。若又不愈,则卢扁无如之何。”杜甫认为自己的诗可以治疗疟疾,令友人妻诵读促进自愈,并置言,读罢他的诗还不愈的话,扁鹊也无能无力了。愈否?《唐诗纪事》曰:“诵之,果愈。”清代青城子《志异续编》卷四中也同样记载:“白岩朱公患气痛,每当疾发时,取杜诗朗诵数首即止,习以为常,服药无是神效。”这两则趣话谈论杜甫诗之药效,堪比妙药还要灵通了。表面看来,杜诗疗疾乃痴人说梦,实在是荒诞不经之谈,岂不知“诗歌疗法”早于公元前四千年前于埃及就已广传盛行,吞圣歌以疗病,果能见奇效。以医理解之,未为不可。疟疾者,乃八邪而致也,患者多畏惧,如时下人多以癌症为鬼病也。心常不宁,则病常不愈,故久拖难治。杜甫又有一癖,写诗尝“语不惊人死不休”,故其诗能摄人心神,能移情转志,治疟之说也自有其理。至于杜诗能治痛风,也缘于其解郁之功。痛则不通,痛风者,实乃郁痹之症,杜诗词达意畅,娓娓读来,亦有解郁去痹之效也。
此外,诗家多医家,这是由中医之渊源决定的。文人不尚医,乃假文人也。从古至今,能诗亦擅医者,不胜枚举。陆游则此中之一,其人诗中多养生之悟,故而终年八十五岁,非寻常才子可比。近年来,随着大众对养生的追捧,陆游的这首《食粥诗》亦流传于市井巷陌:“世人个个学长年,不悟长年在眼前。我得宛丘平易法,只将食粥致神仙。”读诗之余,求得长年之道,亦是一石二鸟之事了。陆游认为,闲来读诗是治愁疗病的最佳选择。一日,他经行于山村间,路遇一个老人,得知其头风日久不愈,病体缠绵,故告知他:“不用萸术芎芷药,吾诗读罢自醒然。”(陆游·《山村经行因施药》)这并非是陆游之自夸。从头风之病机来看,乃不通不荣而起,终至气机逆乱、络脉淤阻,故而头痛欲裂。读陆游诗,自有一种豁达之气徜徉其中,头风又怎能不愈?
世间之药,诗书乃为上品。凡人常有七情难解,终是不读诗书之故。好诗一首,心中牢骚愤懑则顿然消释。西汉刘向一语道破了天机:“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要用好诗书这味大药,不仅要读之,还要善读之,否则也无甚果效。
时下亦尚苏子句“腹有诗书气自华”,又说“三分容貌,七分姿态”。此处之“姿态”,必是一种天然的气质与神韵,从诗书修为中来。日以诗书为事,尘俗之气则去也。春秋时期,闵子骞欲拜孔子为师,其初来时,数日后,则渐至红润。子贡亦大惊,故问之曰:“子始有菜色,今有刍豢之色,何也?”(您刚来时面有菜色,而今面色红润,这是为何?)闵子骞答曰:“吾出蒹葭之中,入夫子之门,夫子内切瑳以孝,外为之陈王法,心窃乐之;出见羽盖龙旗裘旃相随,心又乐之;二者相攻于中,而不能任,是以有菜色也。今被夫子之文寖深,又赖二三子切瑳而进之,内明于去就之义,出见羽盖龙旗旃裘相随,视之如坛土矣,是以有刍豢之色。”(韩婴·《韩诗外传》)(我出身微贱贫寒,自从入了夫子之门,幸得夫子在内教我孝道,在外教我治道,我对此很喜欢。但是,当我出门看到达官贵族乘的豪车,打着有交龙图案的艳丽旗子,后面跟着身穿华美皮毛服装的随从,我又很羡慕。这两方面让我纠结不已,因此面有菜色。如今,我受夫子的教诲越来越深,诸位同窗又时时同我切磋研讨,使我心性明朗,不再流连于功名富贵。此时,我出门再看到豪车美服,视为粪土,内心安宁平和了,就因此容光焕发了。)闵子骞一前一后的变化,正应了曾国藩先生后来所言的那句:“书味深者,面自粹润。”未读书时,心中流连于功名富贵,为之奔波,寝食难安,面色枯槁。读书之后,才知世间所有的纠结,都是心性混沌的反映。以医理解释,心神久为俗事而游于身外,身心相离相斗,则气血渐耗,身疲神乏,不能滋荣于面,容貌如何不衰老颓败?而诗书可明心见性,让人波澜不惊,心神安宁,精血不耗,故面色佳矣。世间女子,罕有知之,否则如何有芸芸之辈,一掷千金,为容貌而奔劳?
诗歌,最初的目的,就是让人“思无邪”,以内生正气。读诗的好处亦不止于治病、解郁、美容、充饥、延年,它还养人的浩然之气。
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曾写:
“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人像大自然界的草木金石一样,本是“平”的,可有了生活的跌宕起伏,便有了情感的喜怒哀乐。自古以来,骚人们倒霉时都要信笔一挥,贬了官,落了难,做了牢,失了恋,写出诗篇词作。我们当下所吟诵的这一首首诗词,姑且可以被称作是“倒霉的产物”。屈原赋《离骚》,发离忧之意;司马迁写《史记》,发哀残之声;曹雪芹写《红楼梦》,发落难之音。而若不发,情志则如鸟兽困于笼中,不能抒也,心中愤懑,意未服也。情若不发,心便不平,心不平,则身心难安,故写诗作文。正如孟子曾说:“养吾浩然之气”,写诗作文就像是练气功,诗之抑扬顿挫可以调和气之清浊、刚柔、曲直,故而能能养“浩然之气”。读者读之,内心也定然会为之而鸣、而跃、而趋、而沸,从“不平”渐归于“平”。
从“不平”到“平”的这一过程,正如唐代诗人常建所说的“曲径通幽处”。从文学的曲径中缓缓走过,如穿过一道春风通过的走廊,在其间吞云吐雾,神游万里。诗人顾城曾说:诗是一种自然现象,如波浪上闪耀的光点。那么,最初使那一重重波浪涌起并发出光芒的,则是诗人自己。如果诗人是一个导体,诗歌就是神灵通过这个导体时所放出的光芒。这一道一道的光芒,或富足心灵,或鼓舞精神,或点燃生活。而握着火把的那个人,就是经过历史的千淘万沥,在文学的日历表上至今让我们念念不忘的,内自发光的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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