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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杂文] 书斋月下

4 已有 930 次阅读   2024-06-24 10:49
书斋月下
羊城晚报 2024-06-24 07:05
氤氲 制图/小蕲
氤氲 制图/小蕲
□沈定坤湘南学院文学与新闻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21级
我的“清修”地,是后院刚整理出的小书斋。
书斋原先是放杂物的小单间,被一些早几年淘汰的农具堆满。我在旧货市场上看中一件颇为不错的老书架,一时脑热买下,却发现家中书房放不下。怀着复杂的心情在月下庭院中漫步时,突然就想起那杂物间。其实书房常被弟弟占据,写作业时也颇觉喧闹,我也早就想另寻他处安放我身心俱疲的这副骨架——那杂物间配上这老书架,当是一个好去处。于是我颇费了一番气力清理杂物间,将老书架放进去,再放上几本爱读的闲书。月光下,靠在杂物间门口往里看,小书斋的韵味便扑面而来。
阅读是件细活儿,浮躁难成事。正如汪曾祺老先生所说:“真正的生活是慢下来,慢工出细活。”记得幼时读书,我总是东瞅西瞧,专找有图画的。大多数书上所印的图都不多,不经看,所以祖父带着我看书时,我总吵着“往下翻”。祖父也不恼,只静静抱着我,为我读书上的内容。我左问右问,他也很有耐心,一点点似掰陕西泡馍般掰碎了为我讲解……在老人的带引下,我阅读的速度便放缓下来。
如今坐在书斋里,看着祖父遗留下的旧书,我依旧会怀念那段阅读时光。书中的字进入我的意识海,似一针一线,缓缓地附在白布上,在岁月的沉淀中静静地长成了绿叶,开成了红花……书上的“字”便如活过来一般,在脑海中默默构建起了“黄金屋”“颜如玉”,似乎山川、草木、走兽与人世间,也在浅浅的纸上徐徐演化。
现在这种快节奏的日子里,纸质阅读越来越少,但也越来越重要了。想来古人的枕上、马上、厕上读书三法,如今都成了看手机三法,可纸质书籍的手感始终是电子阅读无法比拟的,它在慢生活的“舞台”上,仍当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浸染在月光下的书斋,有时就像是为我精心准备的“悟道场”。在黑夜笼罩下,似有一片片鸦羽附着在万物之上。我将正对书桌的窗户拉开一角,清浅的月光便三五作伴,相约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倚在了那张书桌上,又靠上了墙面,如愿以偿地拥抱了书架上所有的书籍。我坐着不动,手指抵在书页上,围着一个个字画圈,慢慢扩大着范围,似要将沾染在书页上的月光湖面,泛起一层层涟漪。在这样的月光下,我一点也不觉孤独,听着从院落中偶然闯入的几声虫鸣,周身便围绕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气场。
这“悟道场”里,其实还有只伴生灵兽。那是只白猫。白猫性子野,是位喜欢四处探索的“独行侠”。它常游窜于这一带的街头巷尾,饿了便凑到某位邻居家里,低下身子喵喵两声,蹭蹭人家的裤脚,再不济就翻个肚皮,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花怒放,给它一顿不差的口粮。若是觉得不合口味,它会给面子吃两口,再另寻目标去。吃“百家饭”长大的白猫日子总是过得格外滋润。它也格外神气,吃饱了,扭头就上墙闪走,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毫不留念,高冷得很。白日里,我有时瞧见它,站在墙角叫“咪咪”,它耳朵动了动,似乎听见了,却丝毫没有回头的心思,仿佛我只是三千弱水中不属于它的那一瓢。可有趣的是,每当我夜晚在书房看书,它就似换了性子,踮脚摩挲着纱窗,悄悄蹿到书斋里来。
我整理出书斋后的第三日,如以往那般坐在书桌前,窗外一道黄澄澄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瞧我,白猫便来了。见我投去探究的眼神,它一边轻轻叫唤,一边抬起前爪,小心翼翼地迈出步子,看我的反应。见我没驱赶的动作,它便放心大胆地跳下了窗台,用小爪子紧紧地挂住我拿书的左衣袖口,眼里流转出探究的光,滴溜溜地开始观察书斋里的一切。我放下书,挥了挥左衣袖。它也很识趣,立刻放下爪子,纵身一跃,跳到桌中央。我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从老书架上翻出祖父的《鱼拓》,打开,白猫便凑到我的手肘底下探出头,似在和我一同观摩。若是我翻页快了,它还会蹭我的手臂,喵喵低声叫。许是瞧见《鱼拓》上的“美味”,那“梅花”小掌经常浮在半空,猫身也呆呆地定住,时而左前爪压下,不让我翻页……想来,它是看得懂字的吧。后来,我沉浸在书山中时,它便常伴我身侧,为我护道般寸步不离。
有一晚在书山爬累了,觉得眼睛有些微涩,抬眼窥见窗户上露出一角月色,鬼使神差便起身出了书斋。微风带了些许凉意,吹动我的衣袖,将我的倦怠一一消解。月色洒在祖父种植的花花草草上,仿若为它们镀上了一层银膜,那种金属独有的冷调,令这场面格外圣洁。若没有隐没在古树后的虫鸣将我拉回现实,我恐怕真以为入了仙境。院里这棵古树也不知是谁种的、有多少年岁了,反正我出生时就在这了……我直愣愣地站在庭院中抬头看它,等疲倦的眼睛得到了舒缓,才转身回到书斋,继续攀爬书山去。忽然便顿悟了——那猫,许是跟我们一样,白日里也要先忙于生计,所以才这般高冷,总得吃饱了饭才有余力在晚上来书斋,跟我一样“偷得浮生半日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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