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作赏析] 【小说《猴票》】节选一

　　骄阳似火，热浪扑面，整个世界像个蒸笼，空气仿佛也被烤得难以忍受，它颤抖着，飘忽不定。高楼林立的都市，无数空调机嗡嗡作响，汇聚成巨大的难以忍受的噪音。路人汗流满面，行色匆匆，似乎个个心急火燎，恨不能一步窜进冷气充盈的房间里。无论南方北方，还是城市乡村，处处火热。五月中旬的天如此炎热，而且南北呼应，令人不解。难道真的如传说的那样，地球变暖，一切都在改变？是不是还有人类欲望之火的熊熊燃烧，与自然气候抱团共谋，加剧了热量，它们躲在城乡的每个角落随时随地等待时机喷发？

　　北京巨士达春季拍卖会，人声鼎沸，座无虚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西装革履，花枝招展，油头粉面，个个满面红光精神抖擞情绪激昂。这里的空气中平添了一种令人向往的味道，陌生而又熟悉，一种教人有些陶醉的气氛，一种难以控制的气息浓烈后又扩散开来。它就像无尚荣光的财富的气味，这种气息夹杂着消费、占有、炫耀，还有攀比，令人向往。热烈的拍场中充满着期待，流淌着冲动。拍卖公司的工作人员紧张地忙碌着，有的拿着拍卖结果单据，让刚刚成功竞拍的客户签字确认，有的给台上拍卖师传递纸条，有的正在用电话向场外委托方不断报告节节攀升的价格，活像战争中前线指挥所的忙乱…..

　　此时，上拍的是一张1980发行的整版80枚 “庚申猴”邮票。

　　“80万，80万，80万，哪位对庚申猴票有兴趣？谢谢第一排的这位先生！90万，90万，90万，90万还有没有加价的？”拍卖师的一双眼睛好似刚刚添加过润滑油的滚珠，滴溜溜狂转，有如急速旋转的雷达迅速移动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拍卖师的嘴也绝非一般，它是一个煽动性极强的宣传器，与眼珠节奏相得益彰，快速张合。伴随着极其富有鼓动性的声调，串串数字不断从那里飞出，掷地有声，生生如雷贯耳。即便如此，这位拍场久经考验的拍卖师仍颇有风度，拿捏自如。他一手频频指向刚刚报价的客户，另一只手夹着拍卖小锤，不停地在桌面上移动。此时他更像草丛中蹲着的豹子，机敏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随时做出判断，采取抓捕行动。

　　“谢谢最后一排的那位女士，95万，95万，95万还有没有人要？100万，100万，100万！100万！110万，110万！110万，这位先生再加一点好吗？谢谢！120万，场外委托出价120万，120万还有人要吗？”

　　拍卖师半张着嘴，眼球再次飞速旋转滚动，四处寻找下一个目标。他有意把手里的小锤不停地在桌面移动着，这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实际是在提醒竞拍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在做最后的努力，期待着奇迹再次发生。

　　“120万一次！120万两次！还有哪位慧眼者参与？120万，120万最后一次！120万最后一次！拍卖师的眼神里仍充满期待。

　　120万！

　　120万成交！”

　　“啪”的一声，手起锤落。

　　一版1980年T46“庚申猴”版票，以120万元成交。

　　如今是什么年代？是飞速发展的新纪元，高铁已经把我们昔日漫漫征程变成了朝发夕至，飞人刘翔仿佛插上了翅膀，不断刷新人类飞奔的历史记录。一切都要有速度，经济发展也不能例外。就在两个月前，也是这家拍卖公司，整版猴票拍出的价格是86万元。短短两个月就飞速上扬，让所有亲历者情绪高涨。有那么几秒钟，拍卖现场空气仿佛凝固， 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但人们很快从集体失意中缓过神来，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那掌声持续了许久、许久。

　　此时，远在青山市的“闷葫芦”明亮，正在老实巴交地做着他最后一天的小人物。已步入中年的明亮，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原本端正的五官呈现出些许的松懈，一幅无精达采的样子。已经发福的他，病后身体还有些虚弱，微微一动便会大汗淋漓，明亮需要耐着性子熬过厌恶的夏天。他酷似趴在房门角落的那只懒猫，蜷缩在沙发上，紧紧地闭着厚厚的嘴唇，懒得睁开眼睛。他做着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白日梦，即便有依稀梦醒的时候，也不愿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清醒了就会失去神秘的梦，就会回到真实中，一切都将黯然失色，如同黄昏。真实对于一个梦想者很不好玩。自从少年时，家境贫穷的明亮就养成了做着各类梦想的习惯，那个年月也只有梦，是他可以随意享用的财富了。但是，时至今日他还不知道，以后再想这样默默无闻，再想等到下半夜降温后平心静气地睡个安稳觉，竟然会成为很困难的事情。

　　而今，信息的速度不是飞人刘翔可比，它迅雷不及掩耳，瞬间穿越千山万水，摧毁所有屏蔽，抵达世界任何角落。猴票天价拍卖的消息迅速扩散，沉寂已久的集邮市场也因此活跃起来，多种邮票全线飘红，而且半个月内这轮疯涨达到高潮。青山晚报以“乖乖，八分钱邮票狂涨到一万多元”为标题，用一个整版介绍了猴票的历史，还配发了从1980年猴票发行至2010年5月的价格走势表。让人们清晰地了解猴票从30年前的8分钱，经历由涨至跌，又一路高歌猛进，狂涨近20万倍的邮市神话。如今，小小猴票，已是中国集邮的标志性藏品，而且成为集邮市场的风向标。

　　就像大戏刚刚开场时一样，不管鼓乐喧天，也不论有多少跑龙套的演员蹿来蹿去，那些都是铺垫，都是真正主角儿亮相的前奏。写到这儿，记者笔锋一转，谈及因拥有两张整版猴票，曾经获得过青山市集邮展金奖的赵明亮，盛赞他玩邮票玩出了大名堂。拥有中国集邮标志性邮品的人，就是青山集邮界的标志。

　　许多人曾恨恨地说“钱是王八蛋”。而生活中，几乎天天都有因为“王八蛋”而完蛋的家伙，但这丝毫也没有减退人们对“王八蛋”的热爱程度。上过小学一年级的人都能算出，两版猴票意味着什么。小人物赵明亮无意间被金钱撞了腰，他积攒了三十多年的邮票，成为人们眼红的财富。尽管他没有马上将邮票兑换成现金，但在妻子小芳心目中，丈夫不再是以前那个 “窝囊废”了，现如今摇身一变，瞬间就成了绝对的成功人士。小芳心满意足地说：“这真是先胖不算胖，后胖压塌炕”啊！

　　明亮虽然面似平静，实则心起波澜，他在这天的日记中写道：“动物世界里的虎王、鹿王、猴王，哪个不是凭真本事让同类臣服，只有让它们折服，才能享受到拥戴。人类在这一点上表现的丝毫不比那些动物含蓄。只有成功人士，才能享受到同类的敬仰。从同事、邻居，包括妻子对自己的态度的变化中，我已经明显地感受到成功的快感。这种被恭维，以往曾经在大家对潘山的态度上无数次地体察到。过去，人们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今，有钱就能让小人物体面起来。稍有得意，马上就要想到肖老师临终前的忠告，低调！同时，已沦为阶下囚的潘山也会不时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低调、低调、再低调。明亮很清楚，如果没有肖老师当年的指点，自己哪有两整版猴票，更不要说那枚价值连城的新中国珍邮，明亮在心里反复嘀咕“花无百日红”，得意绝不能忘形。就在被媒体推到风口浪尖之际，就连小芳都不知道，平静外表下的明亮，还有着更大的惊人秘密。他将学习时下热播电视剧中的英雄于则成，潜伏、潜伏再潜伏。以至于在日记中从未记录过这件大事，明亮企图让一笔巨额财富潜伏下来，从此不为世人所知。(待续)

（图片另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