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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杂谈] 朱大可|1965—2017:中国文艺疗愈的花样年谱

1 已有 1558 次阅读   2019-04-01 07:41
朱大可|1965—2017:中国文艺疗愈的花样年谱

文化先锋

18-01-1609:31

我们熟知的焦虑综合症的疗愈方式,在影视之外还有五种:

网络,现在微信的用户是9亿,估值8千亿;

游戏,现在收入1655亿,用户5.66亿;

读书,现在据说人均阅读7.86本,我对这个数字有点怀疑,应该包括课本,总销售额达到700亿左右;

音频,现在是正在上升的疗愈潮流,司机和厨房主妇现在更多使用音频,而那些电视台和广播电台的主持人,大多转行成了声优,重新表现自己。这是当下的流行趋势;

然后是诗歌。当下的诗歌热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当年文革之后曾经有过一个大学生诗歌运动,那个时候校园里诗歌牛到什么程度,诗人个个都跟明星似的。现在诗歌节全国各地到处都是,诗人重新开始走红,变得炙手可热。诗歌是用来疗愈的万金油。在普遍焦虑的时代,文艺青年靠这些东西取暖。诗歌是安徒生小女孩手上那根小火柴,但也仅此而已。

现在让我们简单回顾一下文艺或网络疗愈的路线图,或者说,是疗愈者的“花样年谱”。

1965年前后,《青春之歌》当时是青年读者的优质疗愈作品,里面的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曾经点燃了很多年轻人的情欲火焰,他们把保尔和冬妮娅想象成自己的精神恋人。

文革前出版了《艳阳天》,里面出现的焦淑红和男主人公之间的爱情,也是曾经是文革中许多青年的移情对象。

还有就是当年偷读的手抄本《曼娜回忆录》(少女的心)。

我当时不仅偷看过,而且还用毛选的塑料封套包装起来,伪装成红色书刊,而且版本有几十个之多,因为只有5000多字,大家都可以抄嘛;抄的时候,大家还可以把自己的各种经验和想象都加进去,所以版本就多了起来。人民群众在这方面的创造力,是无穷无尽的。

文革之后,阅读界被两个人统治了,男生爱看金庸,女生爱看琼瑶,他俩统治我们长达二十年之久。到99年,这种情况才开始有所改变,出现了情色小说《上海宝贝》,当时首印20万册,但马上就被查封,20万册小说全部打成纸浆。这场销毁的结果是,市面上出现了几百万册的盗版书。销毁从反面刺激了图书黑市的发育。

而后是博客中国木子美的情色日记、郭敬明和韩寒的走红,到了2005年,文化娱乐产业的元年,又出现了芙蓉姐姐、李宇春,这两位女性可以说是疗愈系的女神。人们看见这两位女性,心里一块石头便都放了下来。尤其是自诩为貌若天仙的芙蓉姐姐,许多长相不够漂亮的女孩子顿时都有了安全感。她以自我牺牲的方式,疗愈了很多内心自卑的女孩。

李宇春成为超女,当时令全世界都感到惊讶。外媒对此报道得很起劲,华盛顿邮报采访我,专门问这件事情,说你们中国人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审美趣味发生了剧变,但当时我也说不出原因,只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后来经过调查才搞清楚,原来投票的主角是女生,而她们的日常生活逻辑是,必须把票投给不受男生宠爱的“中性女”,这样她们才会有安全感。她们放弃了女人味十足、饱受男孩喜欢的何洁,转而把票投给中性女李宇春和周笔畅。在日常生活里,在校园投票中,这个原则是非常坚硬的,没有人能够改变。但你一定会发现,这是一个关于疗愈的话题,而不是一个审美的话题。这场投票,跟中国人的审美趣味毫无关系。

到2006年,易中天、于丹、纪连海、阎崇年、钱文忠这些百家讲坛的坛主开始出现。2009年又来了一个绝色美女就是凤姐,她比芙蓉姐姐更加生动可爱。这一年,搜狐有一个搜狗输入法,凤姐是当年人物搜索的第一名,我还去北京替搜狐颁了这个奖。她的存在,安慰了对自己容貌长相和身份缺乏自信的女孩。她从四川小城到上海,又从上海一脚跨到美国,以自己的异端方式改变了生活轨迹。

互联网在不断地推出各类疗愈系人物,他们的作用就是劝慰。2014年刘强东和奶茶妹出现,此后是papi酱、咪蒙之类。主题不太一样,网红出现以后,有很多的视觉APP,像快手。在这样的视觉网站上,每个表演者都渴望摆脱现状,通过极其刺激的夸张的个人表演,博得大众眼球,而观看他们的网民也得到了疗愈。

下面我们再看一下文学系的疗愈者。张爱玲是文艺疗愈系永远的女神。还有余光中和汪国真,余光中的诗比汪国真强多了,但他们有很相似的地方,通过邮票叙事和乡愁美学,建构了乡愁病疗愈的体系。还有就是喜欢文化苦旅的余秋雨同志,周国平跟他很像。还有就是木心同学,胡兰成跟他有点像。在文艺疗愈方面,这些人物功勋卓著。

当红女作家严歌苓,通过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归来》,冯小刚的《芳华》,一下子确立了作为文学疗愈系教母的崇高地位。大众需要这种吗啡式的疗愈者。只要他们还再继续发声,大众的病痛就有望得到缓解。

当下最走红的疗愈方式,人们叫做“佛系”,这个词来自日本。我们知道,用佛教信念来平息欲望,这不是一件新鲜事情,因为这就是释迦摩尼要启示我们的。佛系以逃避现实的方式来进行疗愈,也许会比文艺疗法更加彻底。但“佛系”的主体是90后,对此我有点感到意外。他们率先看淡人生、平抑欲望,比50后60后走得更远

我觉得“佛系”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走进佛系的生命主体过于年轻。我无权非议他们的选择,但我不希望青年人都放弃反思和反抗,成为生活的妥协者和退避者。这样下去,这中国的社会变革和进步将毫无希望。

在一个人类共同体的价值框架里,如何正确表达大众或者民族的欲望?对于中国作家和电影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当中国娱乐工业试图走向国际时,总是会出现各种问题,即使再聪明的冯小刚也无法回避。

第一,不要把把肉身欲望和民族苦难简单地加以混淆,这方面的例子是张艺谋的《金陵十三钗》,你们可以把它跟斯皮尔伯格的《辛德勒名单》做比较,但我今天没有时间多做分析。

第二,不要把乡村价值和现代价值混淆起来。冯小刚的《唐山大地震》和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号》。我在不少场合谈过这个问题。《唐山大地震》也很讲人性,灾难之后,父母面临的重大选择,是救儿子还是女儿?在故事里,母亲很痛苦地选择了男孩,因为他能传宗接代,这是农业时代的核心价值观。整部电影的故事架构,就是建立在这个主体逻辑上的。

那么泰坦尼克号是怎么做决定的?逃生的时刻到了,谁先上船呢?当然是妇女和儿童,因为她们是人类的弱者。这就是人类共同价值的底线。

《唐山大地震》09年送到奥斯卡,结果颗粒无收。原因很简单,你的价值观不符合奥斯卡的标准,也不符合人类价值共同体的标准。电影本身拍的很好,很动人,只是价值逻辑出了问题,结果误了大事,非常可惜。这是个重大的教训,值得那些试图输出“民族价值”的中国电影人深思。

第三,不要把民族主义和种族主义简单混淆,这里我们简单讲一下《战狼2》的问题,这部片子在戏剧性冲突方面做得不错,属于比较好看的那种,只是观念方面出了一些状况。对民族主义我们都能理解,我们都是中国人,有希望自己民族强大的内在冲动,但不能把它变成一场没有底线的自我夸耀,把自己变成非洲黑色人种的救世主,好像只有我们能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没有我们,他们就死翘翘了。这种深藏于潜意识的种族歧视观念,源于早期殖民主义时代,被过去的美国人玩了很多遍,早就臭大街了。好莱坞也在自我进化,它在努力让每一部影片都能向人类共同价值致敬。

有一位清华教授批评《战狼2》的架构完全复制《第一滴血2》,整个故事框架和种族主义的逻辑都一模一样,这种陈旧的价值观,在我们这里却成了自嗨的鸡血。我基本同意他的看法。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在欲望表达方面,你不仅是一个中国人,而且还是一个拥有人类共同价值观的世界公民。

一方面是日益严重的欲望焦虑,一方面是文化疗愈能力日益的低落,中国文化危机部分源于这两者之间的尖锐矛盾。可以肯定,无论是电影、电视,还是文学,都不足以来疗愈我们日益扩大和深化的内心痛苦。在抵抗焦虑方面,我们还有漫长的道路要走。

最后,请允许我向杰出的思想疗愈者——季风书园,表达我崇高的敬意。

谢谢大家。

本文根据朱大可先生在2017年12月24日季风书园演讲“中国人的欲望、焦虑和文艺疗愈”之录音稿整理修改而成,这里刊发的是第五部分。

全文完

本文图片皆来自互联网

上传与管理:杰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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