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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坛奇闻] 《纸上寻仙记》

2 已有 1843 次阅读   2018-05-12 07:58
《纸上寻仙记》:妖魔鬼怪的日常生活中潜蕴着一个民族的心理秘密

中国先贤孔子曾经说过: “未知生,焉知死”,这反映出中国人重视生,而对死,却持保留态度。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中国没有宗教,正反映出这个民族的心理秘密里,没有对于死亡的过多的考较。

但是,中国人并不是不关心人类的异度世界,尽管孔子说过,他对怪力乱神是能回避则尽量回避,这都反映出中国的文化传统里是重视现世的,想想也是,如果真的有妖魔鬼怪这些异度空间,但它们不能对人世产生影响,那么,何必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去关心关注它呢?

这也造成了中国的神话空间并没有一个完整的体系,我们可以在希腊神话、北欧神话里读到比较自成体系的神话脉系,而中国的神话系统则相对而言,缺乏一个完整的体例。

可能正是中国人的实用性心理,造成了没有兴趣去建构完整的神话体系框架,所以,对中国的神话能进行完整的整理,梳理出中国神话的具有说服力的框架体系,对于中国文化来说,还是一个相当具有难度的任务。

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能够有一本对中国的妖魔鬼怪的吃喝拉撒睡进行条分缕析研究的书籍,并不多见,因为关键原因在于中国人对神话的态度多数是用来消遣用的。不能不说孔夫子对我们这个民族的文化影响还是深入到骨髓的,连中国的妖魔鬼怪都缺乏一个完整的神谱、鬼册、妖纪、魔史,那么,对这些一塌刮子都隶属于“子不语”范畴的人类的精神与灵魂的映射产物——怪力乱神,自然也缺乏从世俗角度的深入研究。

看起来,虚拟的鬼神世界与人的世俗生活完全是站在两个极端的顶端,按哲学的二分法来分类,它们典型的一个属于唯物主义,一个属于唯心主义,可以说是处于剑拔弩张、老死不相往来的紧张对立状态。孔老夫子的回答“未知生,焉知死”就反映了先生对自身站位的委婉表达,孔子很谦虚,把责任放在自己的身上,说自己知识面有限,连“生”都搞不懂,哪有余暇再去研究“死”呢?

然而,正如唯心主义与唯物主义看似对立,但内在却有千丝万缕联系一样,生与死同样是一个互为映射的镜像对称关系,死,往往是生的映射,死亡之后的异度空间,往往是人类生活的镜像反映。从这个角度来讲,“死”虽然不容易搞清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但“死”反映在人类精神层面的映象,却是人类对“生”的一种折射,从这个意义上讲,隶属于死的“怪力乱神”恰恰是人的“生”的文化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所有的关于死的文化,关于妖魔鬼怪的想象,都是人类现实生存的衍生物,是人类世俗生活的套用或者逆用。

正因为这样的背景原因,一部反映中国人想象产物——妖魔鬼怪的衣食住行的奇书《纸上寻仙记》才值得我们认真拜读,仔细琢磨。因为在这种文化表述里,看到的表象是一个民族的乱七八糟、荒诞不经的呓语式想象,但是细究其中的脉络与命理,我们恰恰可以洞见到一个民族灵魂的秘密。在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开首,引用了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其实,神话、鬼话包括妖话、怪话,都可以看作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也使得《纸上寻仙记》具有了破解我们民族文化心理的重要牵引意义。

《纸上寻仙记》至少在三个方面,对于中国的神妖鬼怪文化的研究具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创世意义。

一是《纸上寻仙记》瞄准了妖魔鬼怪文化背后的俗世隐秘。

从《纸上寻仙记》一书的内容来看,作者的确是博览群书,对中国古代的志怪文化记载,进行了全角度的搜集与全方位的扫描。在我们的印象中,我们能够知道并有所涉猎的志怪作品,主要包括《聊斋志异》《西游记》《封神演义》这么几本,可以说,我们一般对这类作品仅仅大概知道一个皮毛,而且也因为中国人天生的对这些怪力乱神有抵触情绪,所以了解是非常片面,也是非常局狭的。

但作者却以巨大的耐心与令人惊乍的阅读面,把中国志怪文化里的每一个细节,都分门别类地划入到作者瞄准的各个章回中。这种对主旨信息的掌握力度,之前一个令我觉得叹为观止的是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篇》,钱先生把中国文化的相关联系,都划归到它们应该站立的位置,而同样,《纸上寻仙记》的作者,也把志怪文化里的各种琐碎而杂乱的记载,按需所取地抽取出来,置于全书的三大门类中。

可以看出,作者对他面向的妖魔鬼怪进行审视与考察的时候,是剑走偏锋,特立独行,选择的是既往类似研究中未加以注意的妖魔鬼怪的世俗化生存的一面,辟开了解读中国志怪文化的新的探索路径。全书的三大门类,正是人类四件大事“衣食住行”中的“食”“衣”“行”,也就是说,《纸上寻仙记》是按如下顺序对志怪文化的楔入的:首先从妖魔鬼怪吃什么入手,然后再看妖魔鬼怪穿什么,最后讨论的是妖魔鬼怪如何出行。人类的四件事中,唯有“住”没有专章涉及,不知为什么?但在其它的章节里,还是多多少少地波及到了妖魔鬼怪的居住空间,但作者没有系统地加以申论,如果将来作者对本书进行修订的话,可以补上“住”这一维度。

书中还对妖魔鬼怪的“拉撒”进行了深度挖掘,但中国人向来将“吃喝拉撒”放在一起讨论,这一部分,也应该隶属于“食”的部分。这样,我们可以看出,作者重点研究的是妖魔鬼怪们“吃喝”“衣着”“出行”部分,这些部分,恰恰是人类的最世俗的基本生活层面。现在作者可以说是顶风而上,迎难而进,对鬼怪文化背后的世俗部分,进行了一次穿透性的洞观与察看,这样看到的内容,恰恰是人类世界里的最物质与俗世的层面,一下子就把中国人脑海里传承与创造的一个虚构的异度世界拉扯上了与现实生活的关系。作者在掌握了大量资料的情况下,始终将所有的解析,都瞄准了人类才具有的俗世生活,这反映出作者占有资料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活着”的生活。

特别要提到一点的是,作者在采撷资料的时候,固然从一些生僻而少见的书中,找到了许多宝贵的立论素材,但作者更让人敬佩的洞察力在于,作者能从一些我们耳熟能详并且曾经读过的作品中,提取出一些我们并没有在意并忽略不计的隐秘细节,可以看出作者的犀燃烛照的深刻洞察力。

我们从书中摘抄一个例子,作者在分析神仙们穿的什么衣服的时候,特别提到神仙有一个标配性的装束,那就是羽衣,并认为“羽衣后来成了神仙的代名词。”

然后作者引用了《西游记》中对福禄寿三星的衣着的描写: “彩雾千条护羽衣,轻云一朵擎仙足。”(P163)一般情况下,我们哪里会注意到小说里的那些根本略过不看的应景诗词中的信息内涵,但作者能够从一本书鸿篇巨制的旮旯里找出这些不起眼的信息源,来事无巨细地探讨妖魔鬼怪的生存必需品,可以看出作者的探究入微的执着力与穿透力。虽然现在搜索引擎比钱钟书时代的好记性能够更好地找到资料的出处,索取资料的来源,但作者所花的功夫不能不让人敬佩有加。

二是《纸上寻仙记》揭开了妖魔鬼怪文化背后的文化心理。

作者在书中谈的是妖,但句句说的是人。所以,作者在书中忍不住慨叹一句“人和妖的逻辑,还真是像。”(P143)何止是像,可以说,人就是妖,妖就是人。这也是作者这本写妖的考证书的现实意义所在。因为妖魔鬼怪的生存琐事,可以说是人类生活的全息密码,包罗着人类生存的全部秘密,所以我们只撷取几个较为显著的指向现实的内容作一概说:

——可以看出民族心理的沉淀:怪力乱神的一举一动,一衣一物,都反映了中国人的内心期许。比如作者在写到“鬼也要吃饭”这一章时,直接道及了中国文化的一种认知共识,作者写道:“我们的老祖先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不过是换个地方过日子。”(P39)

这样,中国人想象的妖魔鬼怪的生存方式,就是正常人生的延续与变形。中国的鬼怪文化的里面,反映出的是这一个民族的共性的文化积淀。我们看到中国人有对鬼畏惧的一面,但同时,也有嘲弄他的另一面,这就注定了中国人对妖魔鬼怪的衣食行的想象中,有为他们忧心关切的一面,但也有投机取巧的一面,比如祭祀的时候,中国人也默认神仙鬼怪并不吃饭,衣着也与我们不同,这极大地便利了中国人对这些惹不起的一群超自然群体的祭拜方式:烧烧纸,与闻一点饭菜香就可能搪塞过去。

——可以看出社会镜像的映射:在鬼怪身上,都可以看到现实生活中的影子。鬼怪一方面有人的心理,是人的社会存在的一种镜像对称,另一方面,人也可以采取社会中应付牛鬼蛇神的办法,去应付那些神神怪怪,这其中,都透射出非常浓郁的现实生存智慧与思维。比如书中在《饱食终日难矣载哉》一章中,就指出中国的鬼神文化中,认定阎王那里有个饮食清单,名叫“食料簿”(P88),这相当于一个定额,每个人一生的食量都有一个定量,超过这个定量,就意味着死期不远了。你说这是一个迷信吧,当然可以,但它潜在的台词,却恰恰体现出中国人对现实生活的期许与愿望。为什么中国鬼怪神话里,不设定一个条款:越暴殄天物的人,在来世越能享到清福?恰恰相反,中国的神怪文化体系里,传播的正是中国文化的生存原则。

这一部分也是《纸上寻仙记》全书触及最多的一部分内容,几乎所有的中国人对鬼神文化的设定,都有着现实的考量与校定。鬼神文化中,隐伏着中国人的价值体系。中国人敬鬼奉神,其实奉行的、敬仰的正是现实的中国文化的生存规则与活着原则。

——可以看出人类心理的秘境:作者在中国的志怪文化中看到了人类的心理秘密,甚至弗洛伊德的心理学,都可以在中国文化里找到原型。如书中写道:“动物成了妖怪,还跟人一样有了理性,它们就会压制本我——妖怪的本我是他们的自然属性。……《封神演义》中杨戬总是去借一面照妖镜,这面镜子的作用就是看出妖怪的‘本我’(真身),一旦掌握这个秘诀,就可以通过变化成他真身食物链的上一级来对付他。杨戬在收拾杨显的时候就是先用了照妖镜,发现他是一只羊妖,变成一只老虎收拾了他的。《西游记》时昴日星官能够打败蝎子精也是利用本我的这种相互克制的关系。”(P137)这种运用现代心理学的基本概念去解读中国志怪文化的心理秘密,激活了中国传统文化思维里的潜伏的意识形态,令人耳目一新。

三是《纸上寻仙记》展示了妖魔鬼怪文化背后的认知角度。这体现了作者的一种认知原则,这一点主要表现在作者的叙述态度上。作为一本标榜为民俗读物的书籍,作者并没有板起面孔,生硬而呆板地堆砌材料,而是采取一种现代的叙事手法,用一种调侃的语言,对古典文化的神怪纪录作了新翻杨柳枝式的解读。尤其是作者在书中,经常性地将妖魔鬼怪的心态与言行,和现实生活中的单位体制进行比对,这里一方面显示出作者涉笔成趣的调侃意味,另一方面也极好地吻合了看起来妖言惑众的神神叨叨的志怪纪录中,蕴含着今天依然不失其找到对应点的现实意义。可以说,叙述的风格,本身就包含了作者的立场。在作者跳出沉闷的文论风格的努力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对《明朝那些事》这类文风的追求与袭用,采用这种文风,也意味着作者获得了一种认知角度的嬗变与递进,意味着作者拥有了一把超脱于素材的锋利的解剖刀,能够更加游刃有余地剖析出原作文本里隐含着的秘密,就像《明朝那些事》的文风本身,就是一种倾向,一种思维。《纸上寻仙记》在它的文风里,就已经把志怪背后的“满纸荒唐言”,按定在“现实旨归”之上。

比如作者在书中开篇第一章里就标心立异地将白骨精认作智商最高的妖怪,并由此展开了作者的信马由缰的调侃陈辞,认为她变成三人人物,环环相扣,骗过了唐僧,逼走了悟空,“活到现在拿奥斯卡不敢说,得个金鸡百花什么的大奖,应该绰绰有余,而且同时得最佳演员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P2)

从这一段叙述中,我们大致可以感受到作者的文字叙述风格。从书中看出,作者在前半部分刻意追求这种文风,到后面的段落,这种调侃味相对疏松了一点,可以由此忖度到,作者衷情的学术研究资质,还是把作者从调侃的天马行空中拉回了一些过来。而个人感觉到,凭着作者的丰厚的学养,也没有必要处处效法《明朝那些事》的叙述笔法,其实个人感觉到,恰恰是在作者论证现实的部分,比较给从一种收获较大的愉快感。比如在《寒到君边衣到无》一章中,重点讨论了“孟姜女”故事的原型及背后的民族文化心理,这一切因为触及到历史史实比较频密,给人一种启迪满满之感,个人比较喜欢这样的言之成理的章节。

不能说《纸上寻仙记》是一本奇书,但它至少是中国古代志怪文化的一本百科全书。当代的魔幻文学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品种,从“哈利波特”到中国的“琅琅榜”等等,都可以看到妖魔鬼怪的文学依然是文学品种里的一个非常闪亮的身影,而这些作品之所以受人欢迎,正在于它对现实的紧密贴靠。从这个意义上,可以看出,作为半学术读物的《纸上寻仙记》更像是对中国古典文化中的志怪元素的一次深层分析,也可以叫作解密读本,对于我们了解中国文化的潜在意蕴,都有着现实的指导意义与深刻的指南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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