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丽肥美,有贵族气”!
周昉笔下的仕女,以这样一种华美丰腴的显赫姿态,代言着大唐仕女的精神气韵,被誉为“古今冠绝”,并以“圆润劲健的线条和浓丽典雅的色彩”引领着“周家样”从唐代画家中脱颖而出,成为大唐人物画的先锋人物。
但他最习惯演绎的,不过是悲凉!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
在他所存不多的画作里,几乎都在上演着大唐秋天的故事。
当《挥扇仕女图》的画卷徐徐铺展,一幅唯美而静谧的唐代贵族女子生活图鉴便拉开帷幕,持扇、抱琴、理妆、刺绣、倚桐,也许画中人正沉浸于慵懒、祥和的氛围之中,但,这毕竟是个梧桐将落的秋天。
▲《挥扇仕女图》
从卷首被长柄宫扇侍候的贵妃到卷尾独倚秋桐的嫔娥,画家并非简单地用愁苦的面貌来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而是借举止、道具、植物来渲染氛围,传达着深锁宫苑的寂寞闲愁。这里的梧桐和扇子隐喻着她们也将同落叶一般,在无情岁月的摧残下,韶华渐逝,最终会被秋风席卷而去。
朱红、草绿、黑、青与神态呆滞的人物相对比,纠缠出一段盛世中的颓废。
《调琴啜茗图》以“调琴”“品茗”为画面重点,看似一派悠闲安逸的基调,但桂花和梧桐才是其中的画眼,不露声色地轻弹着秋之萧瑟。“饶君拨尽相思调,待听梧桐叶落声。”苏轼的这首鹧鸪天,刚好应了此番光景。
▲《调琴啜茗图》
封建宫廷的女子,即便过得富贵奢华,也终归是权贵的依附者,取悦于君是她们毕生的事业,《簪花仕女图》就是最好的见证。
▲《簪花仕女图》
也许你看到的是:几名优雅时髦的丽人在后宫的花园中赏花嬉戏,顾盼生姿,但其实,这里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在妃子众多的后宫,选谁与皇帝共度春宵是件颇费脑筋的事儿,于是便有团队策划出一个“竞美”的方案,让后宫的嫔妃们盛装打扮,拗出自我的风采,以吸引蝴蝶的降落,蝴蝶落身者,便是入选者。另外,画中的辛夷花也暗喻着春宵短暂,稍纵即逝。整幅作品用色丰富,朱红、金黄、黑、白、绿等对比色与类似色之间达到了对比与和谐的高度统一,构成了典型的唐代绘画的绚丽赋色。
宫廷贵妇们过着有闲又有钱的优越生活,她们花很多时间去装扮自己,然后在期盼中苦度时光,周昉的仕女画如实记录了这一阶层妇女的生活常态。
举止慵懒,怅然若失,总是沉湎在一种百无聊赖的迷茫之中,纵然装饰得花团锦簇,也掩不住内心的寂寞与悲凉。
至于为何多画贵族女子,这是生活圈子和消费群体所决定。
周昉出身于豪门显宦,自己也先后做过越州长史、宣州长史,对于贵族阶层绮靡奢华的生活非常熟悉,请他作画的也都是达官贵人。
但在他的作品中,偶尔也会有意无意地进行贫富阶层的对比。
《内人双陆图》虽被谢稚柳鉴定为北宋的摹本,也总能一窥周氏画风的原貌。
▲《内人双陆图》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个“举棋不定”的锦衣贵妇,桌旁一贵妇倚在侍女身上饶有兴味地观看,这个贵妇有点儿胖,侍女因为不堪负重而显得心不在焉,一侧是两个未成年的丫鬟吃力地提着水瓮,另一侧还有两个侍者在随时听命,画面见证了封建社会剥削阶层与劳动阶层两种不同身份的女子的命运,看似岁月静好,又何尝不含着悲凉。
以女性为题材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并不少见,如《女史箴图》《烈女传·仁智图》等。但这些作品强调的是对女性道德的规劝,其中“善”的表现要高于“美”的体现,真正开始注意到女性的美是在唐代。
初唐时,以阎立本为代表的“中原画风”和尉迟乙僧代表的“西域画风”成为唐代人物绘画的先驱。中唐时的四海升平和国富民强,使上流社会将欣赏女性美作为休闲的雅兴之一,美人画开始流行。
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晚朝社会的经济由强盛走向了衰败,望着逐渐远去的盛世景象,文人士大夫们的精神世界和审美情趣受到了很大影响,绘画也从教化性转为内在的自我观照以及怡情悦性功能。
周昉生活的正是这个年代,对日益尖锐的社会矛盾的切身体会,使他在追求画面的真实感外,对宫中女子的空虚和宫廷生活的乏味都进行了入微的解读与剖析。
中晚唐社会的动荡不安并没有影响到周昉的绘画成就,上流社会不思进取、奢靡安逸的浮夸之风,反而成为他创作上的黄金时期。
周昉的仕女画,不仅被统治阶层所欣赏也深受市井阶层的欢迎,常有外地富商不远千里花重金购买他的画,“周家样”也影响了中、晚唐、五代、北宋及明代,甚至朝鲜和日本等东方国家。
而繁华中的悲凉,就只能尽在不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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