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满天下,谤亦随之”,一代艺术大家、美术教育家刘海粟先生享誉极盛、遭毁亦多,纵观中国美术史,十分罕见。
本文作者长年致力于刘海粟先生文献史料的搜集与研究,曾多次应上海刘海粟美术馆之邀,编成《沧海真源——刘海粟早期著作与画册图说》、《沧海真源——刘海粟文献史料集》等,近年将多年搜集所得的刘海粟先生民国时期艺术理论著述以年序梳理、汇编成《沧海真源——刘海粟艺术文集(1918—1948)》,逾150万字,是目前可见刘海粟先生民国时期艺术理论体系最完整的重现。因为疫情原因,文集延至今年3月刘海粟先生诞辰127周年之际正式面世。澎湃新闻特选刊该文集的序言部分。
上世纪六十年代,刘海粟先生的创作与珍藏,幸得沈之瑜先生“抢救”至上博,劫后完璧归还。1994年,海粟老人决定将毕生创作与收藏无偿捐赠国家,永久保存于以其名字命名的国家公立美术馆,及倾注其毕生心血的南京艺术学院(前身上海美专),“供世人鉴赏、研究”,成一代佳话。
而刘海粟先生民国时期鼓动风潮、造成时势的大量著述,在连番动荡的岁月中则大多散佚不传。1984年朱金楼、袁志煌编辑《刘海粟艺术文选》(1987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时,连同晚年部分文章、信札,共收录52万字,虽亦称可观,仍难免“东鳞西爪、不见全身”之憾。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刘海粟先生享誉之盛、遭毁之深,纵观中国美术史,堪称孤例。实际上,其生前所遭受的种种毁谤,多因被落伍的时代所误解,随着时代的进步,这类误解自然摧枯拉朽;而在他去世后莫名刮起的一股对其无中生有、肆意丑诋的妖风,则只能以闹剧视之。
刘海粟1918年在上海图画美术学院留影
晚年的刘海粟先生
我长年致力于刘海粟先生文献史料的搜集与研究,并坚信这是还原史实、激浊扬清的必由之路。2012年刘海粟美术馆举办上海美专建校一百周年大展时,我应张坚馆长之邀,编成《沧海真源——刘海粟早期著作与画册图说》(香港青青出版社2016年出版);2020年又应阮竣馆长之邀,在刘海粟美术馆策办海老文献大展并编辑出版《沧海真源——刘海粟文献史料集》(辽宁美术出版社出版);去春,我又历时三月,将多年搜集所得的刘海粟先生民国时期艺术理论著述以年序梳理、汇编成《沧海真源——刘海粟艺术文集(1918—1948)》(以下简称“文集”)。同以“沧海真源”为题,顾名思义,这些翔实的史料,足以印证刘海粟先生在中国新美术运动中作出的伟绩丰功,是不可磨灭的;他作为中国新美术运动先驱与领袖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沧海真源——刘海粟艺术文集(1918—1948)》书影
2021年,上海刘海粟美术馆“笔底云烟——刘海粟和他的黄山写生”展览现场
刘海粟《古松图》(《黄山孤松图》)纸本墨笔 1935年 刘海粟美术馆藏
文集原定2022年11月出版,以纪念刘海粟先生创办上海美专110周年,亦作为向南京艺术学院110周年校庆之献礼。格于防疫,延至今年3月,刘海粟先生诞辰127周年之际正式面世。
文集全编逾150万字,是目前可见刘海粟先生民国时期艺术理论体系最完整的重现。《写生新说》(1918)、《画学真诠》(1919)、《新学制图画教科书》(1924)、《世界名画集》(1932—1936)、《十九世纪法兰西的美术》(1935)等专著,以及大量散见于当时各大刊物的文章属首次重编外,即如多次重版的《欧游随笔》,亦根据1929—1931年《申报》、1932年《艺术旬刊》的连载,及残存的部分手稿,补全了多篇当年成书时未有辑录的佚文。
《欧游随笔》手稿残存的目录
文集原著所涉及的欧洲美术史人物,从菲狄亚斯(Pheidias,公元前480—430)到达利(Salvador Dalí,1904—1989),上下千载,共四百余人。此前《刘海粟艺术文选》等在涉及此类外国人名时,多只沿用原著音译,所指何人,不甚了了。此次编辑过程中,得南艺赵笺老师襄助,逐一考订、确认,以注释的形式配以现通用译名及外文原名、生卒年。此举既为读者提供莫大的便利,更突显了刘海粟先生在欧洲美术史论研究方面的慧眼独具。尤其是当中涉及的大量现代艺术家,当时多是年轻新晋,后来都成为独当一面的艺坛巨擘。原著某些人名、作品名、地名,因只存音译,赵笺兄从专业角度亦不得其解。如1919年《西洋风景画史略》中提及的“皮长轻”,洛兰的名作《枯捋喔派托辣他路司司上陆》,1947年《现代绘画》中的地名“缪兴”等,悬而未决。我在后续的查证中分别确认是拜占庭(Byzantium)、《克娄巴特拉女王登岸塔尔苏斯》、慕尼黑(München)。又如1919年《画学真诠》中提及“具荷兰人之特性”的“麦搿朗而忒”,亦无从稽考。但因《画学真诠》是参考日本森田恒友的《铅笔画讲义》而编成,经对比刘海粟旧藏森田恒友日文原著,发现所指即前文已提及的伦勃朗,因日文排版时的误植,刘海粟在翻译时以为是另一人,因此只作日文的音译……如此“烧脑”的苦中之乐,事后与赵笺兄忆及,仍乐在其中,不无得意。
森田恒友《铅笔画讲义》第97页中“伦勃朗”一词第二次出现时被误植(上图),以致刘海粟引用至《画学真诠》时,误以为是另一人。经对比确认后予以修正。
森田恒友《铅笔画讲义》第97页中“伦勃朗”一词第二次出现时被误植(上图),以致刘海粟引用至《画学真诠》时,误以为是另一人。经对比确认后予以修正。
文集涉及刘海粟先生1929—1935年两度欧游期间以德、法、英语发表的著述,分别由王雅麒、徐琼宇、汤雪村翻译成中文,以双语对比的形式排版。文中涉及的中国美术家人名,当年转译成外文后,今重译成中文时,亦有难度,经逐一对比与查证,最终亦确认无误,付梓前仅有1931年德文《现代中国绘画的流派》中译音Wang Xiaoding者,未能查证,文集出版后,经广州美术学院杨慧丹女士确认是江西藉画家黄起凤(字晓汀,1889—1939)。
外文资料以原文及中译对照
原著中的欧洲名画配图多为黑白印刷,原拟请刘海粟美术馆沈婷婷女士全部替换成高清彩图,因出版时间仓促,除《十九世纪法兰西的美术》外,其余只作部分替换。《海粟丛刊——国画苑》、《海粟丛刊——西画苑》、《世界裸体美术》等原著配有大量中外名画图版,囿于篇幅,亦只收录文论部分,仅保留原“图录”。几篇新发现的佚文,如1925年《序》等,在编审过程中未及收录,容日后重版时再作补遗。
文集由南艺薛冰焰老师操刀设计。作为纽约ADC银立方奖、英国D&AD 木铅笔奖、DFA亚洲最具影响力设计奖金奖、中国最美的书等国际国内权威设计大奖得主,他在设计过程中倾注了大量心力,尽显专业水准:
封面左上角对应每卷的不同编年,配以刘海粟先生同时期的签名手迹,右下角则分别配以其三款常用印“海翁”、“艺术叛徒”、“曾经沧海”,简约大气而又突显艺术感与厚重感。
封面配以刘海粟先生不同时期三款签名,及常用印“海翁”“艺术叛徒”“曾经沧海”
三面书口对应内页分别喷印由土黄到深红的三色渐变,隐喻刘海粟先生民国时期艺术理论体系由浅入深的渐进。书口以丝网印刷原中国美术家协会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王琦先生题写的“沧海真源”手迹,上书口则同样以丝网印刷各分卷对应的年份,以突出文集的主题。
中国美术家协会原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王琦先生,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沈鹏先生题签“沧海真源”手迹
文集以海浪纹为主要元素,既象征大海,也象征刘海粟先生壮丽激宕的人生。全书每处波浪纹均不雷同,封面皮质反光的特性,也令波浪纹在明暗度和角度的转换时呈现出流动变幻的感觉,呼应着从上海美专延续至今的南艺校训“不息的变动”。三卷风格统一又各具风貌,相映成趣。
内页排版图文并茂,设计则不拘泥于网格,以呼应刘海粟先生“打破古今中西界限”的艺术观。整体版面显得错落有致,完美呈现刘海粟先生旧学邃密的画学基础和新知深沉的超前视野。
内页选粹
内页选粹
文集从原始史料的梳理、编辑、考订,到装帧设计,印刷选材、工艺,皆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原定仅印制1000套,已耗资逾百万之巨。辽宁美术出版社彭伟哲社长对文集的出版极为重视与支持,最终更决定加印1000套,以资流传,令我感动。
能对刘海粟先生艺术的研究乐此不疲,实有赖于常州刘海粟美术馆首任馆长(现名誉馆长)张德俊先生二十余年前对我这个狂小子的错爱与扶掖。惜张老馆长近年因病长期卧床,我时时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感谢南京艺术学院冯健亲老院长为文集所作长序;感谢海老爱女刘蟾女士,收藏家陈利兄、邵方胜兄,吕凤子研究专家田野兄等为文集提供的文献支持。感谢上海雅昌艺术印刷有限公司林莉女士团队的专业配合。
最后,特别感谢一位我所敬重而不愿留名的先生对我业余研究工作的特别支持。
(本文原题为:《沧海真源——刘海粟艺术文集(1918—1948)》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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