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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家生平] 于志学传(长篇连载之二)

1 已有 6158 次阅读   2012-03-17 15:00   标签连载  小说  于志学  赵春秋  南山子 
 于 志 学 传

                                      赵春秋

过了晌午,老大家的还没有奶。孩子叼着干瘪的奶头贪婪地啯,半天却不见一滴奶水,就拼命的瘪着小嘴哭,哭得大家都跟着揪心。老三家的给他抿了几次糖水,还是不顶事儿。                                   

                              (二)

天刚麻麻亮,于耀洲就一骨碌爬起来了。尽管现在是猫冬的时候,可是于耀洲始终保持着农忙时的作息习惯——鸡叫头遍即起。在他看来,一个庄稼人要想过好日子,无非勤俭两个字,人不勤地就懒,人不俭家必败,勤快点、节俭点,再穷的日子也能慢慢过红火。这年头居家过日子本来就不易,日本人、汉奸、胡子把个本来还算平和的庄稼日子给搅和得乌烟瘴气。一家十几口子都张着嘴等饭吃呢,老的老,小的小,好几个孩子都没成人,不勤勉点,这日子还有个过?

老伴悄没声儿地穿了衣服,下地架火烧水。于耀洲却不着急,披了衣服围坐在被窝里。他从炕头摸出烟荷包来,慢腾腾地吸烟,多少年,这起床一袋烟也是习惯,并且是再忙再急的事儿都不能改变的习惯。对于耀洲来说,这袋烟是他稳下心来谋划一天事情的一个伴随动作,在他看来,无论多么着急的事情,都不能乱了方寸,老话说的好,人慌无智嘛。这几天雪大,绵绵密密地一直没停,圈里的牲口得格外加小心,一是要勤添点草料,别饿坏冻坏了;二是估计山林里的狼日子难过了,得提防它们走投无路了下山来偷袭牲口。再就是今年年成本来就不好,眼下马上过大年了,老大家的又刚生产,得筹划一下这年该怎么过。

正思谋着呢,老伴早沏了一壶大叶子茶放在炕沿上,麻利地倒了一大碗,往前一放,笑着说:“掌柜的,你先喝口茶润润嗓,我得看看咱的大孙子去了。”也不等于耀洲说话,转身出门颠儿地奔老大家的屋子去了。

     昨天早晨才清过的院子里,积雪又没膝深了,亏得老二今天一大早又清了条道,把各屋之间给连了起来。于耀洲老伴的小脚踩在没怎么扫干净的雪地上,扭来扭去的有点像在欢快地跳舞。人刚到老大家门口,门上的棉帘子就撩起来了,老三家的笑盈盈地迎着说:“娘,今天起得好早啊!我就知道您准会一大早地过来,急着看大孙子了吧?”于耀洲老伴也笑了,低声说:“可不是咋地?我昨晚就想来看看,你爹那个老东西拦着说什么都不让,害得我做了一晚上梦,梦里尽是这个小东西了。”接着又问:“现在怎么样?”老三家的边烧火边笑着说:“睡着呢,快进去看看吧。我给大嫂熬点粥,小家伙哭得厉害,折腾一宿,把大嫂累坏了。”

于耀洲老伴儿挑开里间棉门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里屋暖煦煦的。老大家的疲倦地靠着被垛斜躺在炕头上,身边放着一个小花棉被包裹,看到婆婆进来了,习惯性地挣扎着要坐起来。于耀洲老伴摆手说:“躺着,躺着,可不敢惊动了。你刚生产,身子虚,千万别折腾出个毛病来。”边说边歪身挨着炕沿坐下,把小花棉被虚盖的被角轻轻掀开,里面露出一个粉红的小圆脸来,那鼻子那嘴型,活脱脱从他爹的模子里扒下来的。小家伙看样子是折腾累了,紧闭了双眼在睡觉。许是想吃东西,小嘴在梦里不停地蠕动。于耀洲老伴儿满面慈爱地盯着看了半天,越看越爱,好久才抬起头来轻声问老大家的:“喂头遍奶了吗?”老大家的有气无力地说:“喂了,娘。都怪我没用,一点奶水都没有,孩子干啯啯不出来,急得直哭,亏得他三婶给喂了点糖水才睡着。”于耀洲老伴儿安慰说:“不急,兴许奶来得慢。我那里有个催奶的偏方儿,灵着呢,一会让他们给你弄去。”说着转圈看了一下屋子四周,见所有的箱柜都开着条缝儿,就微微笑了一下,问:“这回生得还顺利吧?没遭着多少罪吧?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在鬼门关上过一遭儿,不易啊!”老大家的淡淡地笑了一下,说:“这回不遭罪,娘,挺顺利的。”于耀洲老伴接着说:“这几天太冷了,昨天早晨我看大水缸都冻裂了,昨晚我还和你爹说呢,这个孩子顶着这么大的雪来到咱家,命可不是一般的硬啊!将来一定秉性刚强,能吃大苦耐大劳,说不定将来有大出息呢,咱们就等着得他的济吧。说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三家的已经熬好了小米粥,煮好了鸡蛋。按东北的规矩,月子饭就是小米粥、煮鸡蛋,沾不得盐水的。这两样东西在平常年月还好弄,在这样的饥荒年月里就显得奢侈了。小米子是全家口挪肚攒省出来的,鸡蛋也是全家提前好几个月就开始攒的,尽管不多,省着用也可以对付一阵。于耀洲老伴儿来到外间悄悄问老三家的:“他三婶,你看你大嫂这奶能下来吗?”老三家的低声说:“娘,说实话,我看够呛。大嫂也不是第一次生产了,她本来身子就虚,肚子又亏,多久都见不着点油腥,上哪里来奶啊?” 于耀洲老伴儿轻轻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唉,这苦命的孩子哇!”老三家的看婆婆有些伤感,忙安慰说:“娘,您也别着急。咱村张二板凳他媳妇前几个月不也刚生完孩子吗,听说人家那奶可棒着呢。一会儿到中午暖和我上她家去一趟,找她来给咱引引奶。”于耀洲老伴儿宽慰地说:“要是那样敢情好,别忘了给人家带几个红皮儿鸡蛋去,好好谢谢人家。”一边说一边撩帘儿出去,颠颠儿地给老头子报信去了。

过了晌午,老大家的还没有奶。孩子叼着干瘪的奶头贪婪地啯,半天却不见一滴奶水,就拼命的瘪着小嘴哭,哭得大家都跟着揪心。老三家的给他抿了几次糖水,还是不顶事儿。好歹勉强哄睡了,老三家的才得闲出来。

中午的村子静悄悄的,散发着一种懒洋洋的气息。一连几天的大雪,几乎把整个村子埋起来了,有些人家的房子矮,又懒得打扫,院子里和房顶的雪都接上了,只在屋子到大门的地方清一条深深的雪道,以方便出入。雪地上几乎没有任何脚印,这大雪天的没特殊事儿谁还出来呀?老三家的在雪地里艰难地挪动着,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整个身子几乎都要陷进雪里去。鞋子早就灌了包,雪在鞋子里迅速融化了,冻得双脚猫咬般的疼。当她好歹爬到张二板凳家的时候,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潮乎乎得难受。

张二板凳媳妇是个很开通的女人,高高大大的个子,说起话来干脆爽利,颇有几分男子气。她听完老三家的请求,很爽快地答应了。倒是她家老爷们有些不情愿,在嗓子眼儿里嘟囔着抱怨:“这大雪封门的怎么出去啊?你最近身子骨本来就不利索,万一再冻出个别的毛病来,咱的孩子可咋办?”张二板凳媳妇眼一瞪,粗着嗓门儿说:“别放你娘的没味儿的屁,怎么着,大雪封门你还不活了?再说,老娘的奶多着呢,邻邻居居的帮孩子引个奶还算个什么大不了的屁事儿啊?难不成都留给你吃?”张二板凳憋红了脸,坐在炕沿上不再吱声儿。张二板凳媳妇把老三家的送来的红皮鸡蛋往老爷们怀里一塞,说:“在家看好孩子,别忘了换尿布,我一会儿就回来。”拿围巾包了头就和老三家的往外走。

新生的孩子口急,当张二板凳媳妇把大花袄解开,一只饱满的大奶子刚伸到嘴边,那小嘴儿就急切地迎上去,一口叼住了,贪婪地啯起来。张二板凳媳妇笑着说:“你娘个腿儿的,性子还挺猴儿急,慢慢吃,别呛着,大娘有的是奶,你就可劲儿造,准保管够。”老大家的看着张二板凳媳妇一对儿肥肥的奶,看着儿子贪婪的吃相,想想自己单薄的身子,干瘪的奶子,不禁生出些悲哀来。

 孩子吃饱了,安详地在张二板凳媳妇的怀里睡着了,脸上带着满足和安闲的表情是出生以来第一顿真正的饱饭啊!张二板凳媳妇看孩子睡熟了,轻轻把孩子放在妈妈身边,朝老大家的摆摆手,蹑手蹑脚地出去了,老三家的忙跟出去送。

老大家的默默地看着儿子,心里一酸,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这苦命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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