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寒
我是岩浆的儿子
我是父亲愤怒后冷却的成熟
不是金,不是玉
赤裸;粗粝,一无所有
——我是石头
是的,我沉默
但沉默不是我的天性
我的歌曾在太行山的滚雷中呼啸
在力与火的交响中,
我
炽热的歌飞旋着
神圣的主题——解放、自由
那时候,我年轻
高举着粗粝的愤怒砸碎钉着活人的棺柩
把一个伟人的脚步送上了天安门城楼
——我是石头
……我爱。
虽然,半夜惨白的雪地里
我的歌被割去喉头
我是沉默了,但无法沉默我坚韧执着的爱
一片泪雨和花圈中,我顽强地站起
用历史的锉刀在胸前刻下对昨日的敬意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啊,我爱……
我以无声的爱藐视喧闹的爱
不为自己没有常春藤那带弹性的攀附力而苦恼
也不为自己没有鹦鹉那伶巧的小嘴而内疚
我不能补天
也不能挂在宝玉的脖下
但是,我有我的权利,我的义务
我有我的尊严,我的追求
——我自豪:我是石头
夯基里——
我肩着历史和大厦的重负
江流上——
我伸臂连起人的洪流
仆倒,我以黝黑的忠诚
拍击着时代列车的节奏
挺身,我是长城,将祖国的尊严
砌进瞭望八万里风云的垛口
啊,电击雷轰……
啊,风狂雨骤
纵然千压百碾,我以默默的爱
日日夜夜,忠于职守
是的,我是石头
我已从圆明园的废墟中挺立起来
我已从火山的煎熬中喷薄而出
我先人有过苦难啊,有过屈辱
我承接的,不应是哀伤、叹息和忧愁
我是石头。我知道
不经锤炼,就永远丑陋
我珍惜我峥嵘的个性,但不安于落后
所以幢憬变革,梦寐以求
我愿变成维纳斯
真善美的雕塑
在心的芳草地上
亭亭玉立,端庄俊秀
我愿熔为明镜
溢光流彩
多情的眸子
飞近家家酿蜜的心头
我愿合成为洗涤剂
让母亲们的衣襟
不再有——
往日的泪痕与泥垢
啊,我多想通身镌上李白豪放的诗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让我的亲人,我的祖国
康乐安宁,舒展多皱的眉头
啊,捶打我吧,凿刻我吧,熔铸我吧
纵然粉身碎骨
我也和着泥浆
把如花的祖国捧上层楼
(1979年 选自李克寒诗集《春潮》,艾青题书名,阎綱作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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