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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18年9月1日,艺术头条在北京当代·艺术展的公众开放首日发起了首场关于“90后年轻艺术家的收藏及生存现状”的话题讨论,提出了对90后年轻艺术家群体的关注。雅昌艺术网自8月中旬起对出生于1985年至1995年的年轻艺术家,用专访的形式发起【艺术“90后”】的栏目报道,走近他们的艺术世界。
▲郭宇剑
2015年,从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的郭宇剑回到了家乡长沙,要当职业艺术家。家里在得知他的决定后,给了他一大笔钱,说以后就自己管自己了。他拿着这笔钱买房买车,解决了“住”和“行”之后,他带着剩下的10来万开启了自己的艺术生涯。在这三年里,郭宇剑在具象绘画上不断探索,还尝试了装置、实验短片等创作。今年3月,他的个展“白河夜船”在长沙太平街前行美术馆开幕,展出了“梦里有焦鹿”系列作品。这也标志着,郭宇剑在回国两年后,在具象绘画方面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开始有比较成熟的作品。而这次展览也让圈里圈外看到了这个的年轻人。
郭宇剑,1992年生于湖南长沙,当画家是他从小的梦想。于是,他在初中毕业时放弃了直升的机会选择了一所美术中学,毕业后选择了出国留学意大利。前辈评价他的作品都与他的经历有关。因为出生在长沙,他的画面水气氤氲;因为在佛罗伦萨留学多年,所以画面中的人物“撞脸”耶稣和亚当。郭宇剑说,他不会刻意避开:“画面中的人物都是由古典油画中提炼出来。在佛罗伦萨看得多,自然会有影响,我不会刻意避开。我不是为了画耶稣,我只是借用这个人物形象。”
对于长沙这座城市,他充满了感情:“长沙对我有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一直生长在这里,会慢慢浸入我的画面。我在月湖和浏阳河旁边长大,一出门就会碰见水。我就不会画黄土高坡。我的画面比较湿润,这也是城市带给我的。我喜欢这个城市,我在这里能完全做我喜欢的事情。”
“画画就是我的工作。”对于现状,郭宇剑形容是,在他自己的小公寓里,“睡醒了就画画,画累了就吃点东西。”一张纸,一支笔就可以开始“工作”,这也是他沉迷于架上的原因。同时,郭宇剑也很矛盾:“在承载当代问题和政治方面,绘画不如观念、装置和行为。我的生活里我感兴趣的是,我画面所表现出来的东西。但是画这些,又怎么能引起关注呢?这也是我比较矛盾的地方:年轻人既希望做自己,又希望获得一些普遍的社会认同。我们什么都不想舍弃,什么都想要。”
在采访中,郭宇剑一直提到要坦诚,要面对。艺术家要坦诚面对自己的作品,也要坦诚面对这个时代:“前段时间跟一个策展人聊天,他问我的作品的当代性表现在哪里。我是这么回答的:我的画面乍一看每一张都是独立的、碎片化和局部的,这不就跟我们现在接触的信息一样吗?再来,我是活在这个时代,受这个时代影响,我画一个人和波提切利画一个人,技法一样,感觉肯定是完全不同的。虽然他画得比我好太多。人应该正视自身的东西。不管留学多久,不管用什么艺术方式,都要保持自身的特质,在不断否定中寻找出脉络。”
现在可以养活自己了吗?“不行,还在‘无耻’地啃老。”郭宇剑笑了笑。“啃老”不是长久之计。他目前正在积极跟北京、上海等地的画廊联系。
▲《烟火散尽之二》布面油画,70x40cm,2018
雅昌艺术网:您从小立志当画家,请介绍一下您的艺术之路。
郭宇剑: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上了兴趣班。升初中后因成绩太差,断了一年培训班专心上课。没想到第二年,培训班老师找到家里狠狠夸了我一通,让我继续画画。于是,从初二开始,我每天的第三节晚自习就去画画。升高中时,我放弃了麓山国际学校的直升,选择当时美术专业很强的18中,也就是后来的长沙市美术学校,开始了每周两天专业课,三天文化课的日子。我以前成绩不好,到了18中以后倒变成了好学生。画画也不错。所以,我没有压力感,我就和自己比。我有时间去看感兴趣的书,养成了自我学习和思考的好习惯。
在这里遇到了高尚老师。在高尚老师的指点下,我开始了解真正的当代艺术。高尚老师自己掏钱买了很多英文原版杂志,我虽然看不懂,还是硬着头皮看。我第一次看到了基弗作品,才知道原来架上还可以这么做。我开始思考什么是艺术家,什么是艺术,然后尝试去模仿。艺术是很泛的事情,我必须要把自己的眼界提得很高,才不会在一点小成绩上沾沾自喜。
▲《尔有窥乎之七》布面油画,50x40cm,2018
▲《尔有窥乎之三》布面油画,50x40cm,2018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选择佛罗伦萨留学?留学有什么收获?
郭宇剑: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了出国留学,留学地点我选择了意大利。我在高中的时候就比较偏向做架上。我骨子里其实很传统,想要从古典里吸取营养。那么,我就要从头梳理,所以我就选择了意大利,选择了佛罗伦萨这所偏传统的学校。
有一天下午,我去了一个很小的教堂,有一幅很残破的壁画,是弗朗契斯卡的作品。阳光投下来,光影斑驳,在教堂空旷的空间里,加上空气里那种独有的味道,我被震慑住了。这就是绘画的魅力。从那时开始,我坚定了自己要做架上的决心。
有个艺术家曾说,每个潜在艺术家都会有一所艺术院校等着你。学院教给我最重要的就是自学,交流最重要,特别是教你怎么向人家介绍自己的作品。有人说,艺术作品不需要解释,让观众自己看就行。其实不是的。艺术是需要一定解读的。艺术和其他产品是一样的,就像作家写了一本书,就要向大家去介绍其中的内容。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别人为什么要费力去看你的作品?跟大众、媒体和对自己作品感兴趣的人打交道,是作为一个艺术家的基本素养。不管戏谑或者调侃,你要清晰解释自己的作品和思路,这很重要。
雅昌艺术网:为什么会选择回到长沙?
郭宇剑:回国后第一个展览是在北京第零空间,然后在北京停留一段时间。每天出去应酬和喝酒,让我很不适应。我更需要一些安静的空间。在仔细考虑后,我回到了长沙。回长沙还有个想法。我上学时曾去南京拜访毛焰,他是我的偶像。我当时跟他说,我想改变长沙的风气。毛焰说,我18岁也是这么想的。
在长沙,什么都是不确定的,所以有无限可能性。我不是一个特别有责任感的人,但是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回长沙,大家一起把这个事情做好。我也很喜欢跟段江华老师这些前辈交流,也是希望老一辈艺术家了解我们的想法。
雅昌艺术网:回国后进行哪些艺术探索?
郭宇剑:刚回国时,看了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有感,创作了一批关于神性的作品,现在看来有些无病呻吟。后来还画了一批水彩,2017年在物物空间的个展“路边野餐”,展出了以水彩“薝葡林”系列和抽象油画“大河上行”系列为主的作品。经过一系列尝试之后创作了“梦里有焦鹿”系列,这是通过前期探索、第一次比较成型的作品。这个系列一共有30多张,几乎每张作品有湖、有山,作品按顺序排好后,会发现有些故事性。
今年开始尝试冲突性和故事线:每一张画没有具体联系,但是摆在一起,会觉得在说一个故事。我很喜欢洛神赋,我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它画了出来。画了几张以后,我就开始另一种尝试,开始画自己以前写的一些故事。有趣的是,我画的内容和我的故事看上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理解的视觉语言和文字语言,两者如何转换,这是我的工作。艺术创作不能自以为是,躲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要勇于面对自己的作品,勇于面对,不断修正。
▲梦里有蕉鹿之六 2017 ,布面油画,50 × 40 CM
▲梦里有蕉鹿之八 2017 ,布面油画,50 × 40 CM
雅昌艺术网:您的绘画灵感从何获得?
郭宇剑:首先我其实不太迷信灵感。我绝大部分创作都是架上绘画,绘画本身相较于其它的艺术门类会有更多的“重复性”,创作的周期会相对更长。在这个较长的时间跨度内多少会出现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比起“灵感”,我更喜欢这种在绘画进行过程中的不断反复修改。
我比较喜欢从一些自己喜欢的文字里出发去创作。有时候看到某些句子就觉得有画面美感,或是从整本书里所感受到的情绪让自己很有创作欲望。比方说《尔有窥乎》那个系列的前几张就是从曹植的诗里得到的启发;《密林深处》整个系列的创作构想则是来自于朋友送我的一句生日祝福。
▲郭宇剑,《密林深处之三》布面油画,50x30cm,2018
▲郭宇剑,《密林深处之五》,120x90cm,布面油画,2018
透过文字在人大脑中形成的想象,是很私人化和纯粹的,好比无论普鲁斯特如何着墨描写阿尔贝蒂娜,她被人记住的可能性也许还不如他寥寥几笔下圣卢喜欢的某家餐厅。从文字中被提炼出东西一定是和自己有很强共情。这个感受也许很抽象,也许很具体,但都没有关系,只要它和我产生共情那就至少值得去尝试创作成视觉语言。除了阅读和观看之外,我更喜欢直接从自己的生活中去寻找创作来源。
说到底无论是透过何种途径,最终被激起的“灵感”始终都是自己生活中最本真的那些东西,它没有那么神秘莫测,艺术家应该坦诚地面对自己看待世界的态度和方式。我挺喜欢罗丹对灵感的看法:“要有耐心!不要指望灵感。”
雅昌艺术网:从灵感到画面形成,您是如何处理的?
郭宇剑:我出国第一年在一所综合类大学读语言时,加入了学校的戏剧社。当时有一个戏剧表演,两个人不说话,相互看着,你来我就退。没有剧本,纯粹两个人靠眼神和身体交流。看上去一点章法都没有,其实是有的。通过一次次彩排,形成一种逻辑上的美感。美感不仅仅存在画面上。我一直希望在绘画上不不仅仅只有单纯的美感,还希望会有绘画之外的东西,比如文学性、戏剧性和音乐性。
我现阶段更偏爱具象绘画一些,具象绘画本身就会比其他的绘画风格更容易附带象征性和故事性。在画面处理上我会尝试着让整体形象看上去有一些违和感,在人物动态上会选择一些简单的肢体语言,身体通常会比较僵硬和拘谨,但人物手指会有一个明确的指向,在处理画面空间时我会试着让它像剧院的舞台那样,前中后景都比较直白,人之外的物体也像是舞美道具。直观上我想在这个自己设想出的“方盒子”里营造一个既吊诡又平静的画面。
雅昌艺术网:画面中的图示和人物形象有哪些借鉴?
郭宇剑:大部分的人物形象都是脱胎于我自己熟悉的绘画作品,大部分的人物基本上都是在起稿后边画边想的。因为我的画中人物和图示都是有所指的象征符号,所以除了自己创造外还会采用一些比较为人所知的经典造型,比如偏白人化的面孔和棕色的中分长发。这些形象会或多或少地起到一个类似指示牌的效果,至少不会让人面对画时感到无所适从。
在比较早期创作里,我只是想简单地以着衣和裸体来区分“神”和人。这里的神不是宗教意义上的神,它更像是一种有别于我们的存在。但我又不想让画面上有一种色情的气质,所以通常在有裸女的画里我会用偏冷的色调,在人物造型上也会让她们看上去很怪异。
▲郭宇剑《去繁衍》布面油画,80x60cm,2017
雅昌艺术网:你的作品尺幅并不大。
是的,我的作品不大,最大的不超过2米,基本上在50*60的作品。在国外的时候,我老师说,你要画大,像马克-罗斯科的作品,尺幅很大,不管画什么,直接进入就可以了。我老师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习惯了需要视觉冲击和震撼力。但是我们这代,看上去都是小情小调。我是觉得,强有强的优势,弱有弱的力量感。做到了某个标准,都会有该有的东西。选择的方式不同,“润物细无声”也是一种力量感。
日本有位艺术家叫盐田千春,我非常喜欢。她在2015年威尼斯双年展上展出的“手中钥匙”,在一艘船上用一根根红线吊起一枚枚钥匙,丝丝缠绕。这些都是很弱的东西,但是组合起来,非常震憾。尺幅都不重要,往心里走的震憾都是一样的。
雅昌艺术网:谈谈目前正在创作的新作品,有哪些新思路和新元素?
郭宇剑:新的创作在思路上还是之前的一种延续。从别人和自己的文字中或是直接从生活中提炼出某种渴望表达的情感。
在我们成长的年代里,没有经历过战争、饥荒、政局动荡这类来自外界的巨大刺激,我很认真地试着从各类文艺作品里去体会那些被诗化后悲剧,我也曾直接去和那些亲身经历过磨难的人交谈过,我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但我可以很清醒地认识到那些被艺术化的巨大伤痛在没有经历过的人那是永远无法明白的。我不想在自己对生活没有过深积累的年纪借古讽今或者无病呻吟,我也不想单纯地透过哲学、美学理论去创作一种冰冷的现今正流行的当代艺术。每种艺术媒介都有其自身的独特性,架上绘画并不像其他的那些艺术媒介适于表现宏大的人类命运和尖锐地指出社会现象。比起那些形式而言它更像是日记,它未必可以承载那么沉重的题材,但它已经足够让现阶段的我纯粹地表达自我了。
▲《令我忘餐》布面油画,70x40cm,2018
我的新作在画面上方有一个形似拱顶,从直观的画面形式考虑是起到了一个隔离空间的作用,这样让观者有一种直观地透过某种东西去观看的感受。我不想让我的画和超现实主义沾上一点关系,所以新作品较之从前我一直非常谨慎地在平衡吊诡和真实。
在那些看似碎片化的图示堆砌中,我试着从色调和造型语言上保持一种一致的画面气质。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看似有海量的信息,可更多的时候我们接收到的信息都是相似的,我们都在一个被人为设定好了的剧场里,看着一出出被定死了的剧目。出于一部分这方面地思考,我就为自己设置了这么一个剧场来表现自己喜欢的故事。
雅昌艺术网:在您的作品中,既有西式的拱顶,又有中国画的山水。对于中西方艺术的不同与结合,你有何感受?
郭宇剑:有一点是无法否定的,东方人和西方人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谁也无法真正了解对方。这是无法回避,那就正视好了。当代艺术是西方指定的规则。我跟一个朋友聊天说到什么是美,什么是古典美。在西方学院派,拉菲尔就是美,至于这个标准如何产生不重要,但是这个体系延续了下来,不管拉菲尔做什么都是美的。我们理解创作原则和游戏规则就好了,然后进行自己的创作好了。思维模式是很难转过来的,就算是拧过来,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会有明显区别。
中国的艺术是在后现代和当代之间,不管是创作方式和理念,还处在“达达”阶段。即便很多回国的留学生用在西方体系下学习的方法论,做了很观念、很新锐的东西,但是做给谁看呢?和中国的观众是脱节的。当我们所有人都理解什么是当代艺术的时候,可能西方的时代又变了。我们没必要去追赶。
这就是我们时代的面貌。以前总听人评价我们“垮掉的一代”“黄金的一代”。我们的年代有好有坏,我们还有各自的问题,但是我们很坚持,在摇摆否定中自我执着。
雅昌艺术网: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郭宇剑:现在正和北京几个画廊在做沟通。近期正在跟策展人合作做展。不过我觉得坦诚认识自己很重要。
雅昌艺术网:对现在的状态满意吗?
郭宇剑: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我希望我画得更好,有更好的平台和资源,做更加自我的东西。我选择小尺幅,一是没有必要,二来是出于现实考虑。
雅昌艺术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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