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为什么康定斯基将绘画艺术引向了抽象世界

如果让一个孩子在罗斯科的《橙与黄》，纽曼的《阿基里斯》，蒙德里安的《红黄蓝构成》这几部作品前面观赏，孩子一定会骄傲的说“我也能画出来”。如果让一个成人去欣赏这些作品，可能没过多久，他们就会一脸无奈的怀疑，这是艺术么？可能转身就去看沃霍尔的《金色梦露》或琼斯《旗》了。

但总体上，当代艺术已经朝着人们“看不懂”的方向越走越远了，这难免会让人心生疑问，“这究竟是艺术的自然走向，还是艺术家们的刻意为之？”如果想要解开这些问题，就要回到抽象艺术萌芽的那个阶段，或许在某个当时被看作反叛先锋的艺术家身上，能找到解释这一切的原因。

如果需要确定一个人的话，康定斯基无疑是最佳人选。瓦西里·康定斯基出生于1866年的莫斯科，儿时就钟爱画画，但直到他三十岁完成法律学习之后，才一心投入到绘画事业中，放弃了稳定的教授席位，奔赴慕尼黑学习绘画。直至1923年，他对色彩的展现方式已臻完美，有如科学般精准，同时他也在著名的包豪斯学校任教。二战期间康定斯基迁居巴黎，于1944年辞世。

康定斯基与蒙德里安和马列维奇一起，被认为是抽象艺术的先驱，不过无论从绘画作品抽象化的彻底性还是对抽象艺术理论的研究方面，康定斯基都是更为突出的。他在1911年所写的《论艺术的精神》、1912年的《关于形式问题》、1923年的《点、线到面》、1938年的《论具体艺术》等论文，都是抽象艺术的经典著作，是破解现代抽象艺术密码的关键。

不过想要通过康定斯基来理解现代抽象艺术发展的契机，还是要先简单的追溯一下艺术理念，特别是关于绘画的理念的变迁。早在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就认为艺术是“模仿”，但他说的模仿并不是对自然的模仿，而是对他理想中的那个事物完美的“理式”的模仿。

柏拉图本身是并不推崇艺术的，但他的模仿理论却一路流传下来。达芬奇曾经说，“最值得称赞的绘画作品，就是能够依照事物本来的面目进行描绘的作品。”由此可见，西方绘画的古典时期，其关注点就集中在“物象”上，也就是对绘画对象（实在的物）的反应上。

给绘画艺术带来最大冲击的，应该是摄影技术的出现，让画家们感到来自科学的威胁——既然摄影能够完美的重现物象，那么绘画又该往什么方向发展呢？这时，历史上出现了一个被称作印象派画家的群体，他们用自身对作品的探索，回答了这个问题，绘画艺术也就由他们开启了现代进程，也开启了彻底脱离物象的革命。

康定斯基在《艺术中的精神》里将绘画的复杂营造方式总结为三类：

一、源于自然的直接印象，用纯粹的绘画形式来表达。我称之为“印象式”。

二、源于潜意识，是内在品格的非物象、自发地表达。我称之为“即兴式”。

三、源于缓慢的情感酝酿的表达，经过近乎苛刻的检验和加工。我称之为“构成式”。在这种构成中理智、意识、意志都起到引导作用，不过一切最终凭感觉而定，与计量无关。

印象派的出现，是对于“物象”的抵制的开始，其结果必然就导向以“抽象”为表现的、对古典主义模仿理念的彻底背叛。

康定斯基认为艺术的核心问题，已经从原来的“如何表现”，转为“表现什么”上。即在古典主义绘画领域，画家们注重的是技法、是色彩、是透视、是物象能否恰当的表现主题，这都还是停留在如何表现的层面。而进入现代艺术领域，艺术家们就在原有的技法探索上更进一步，用艺术来表达什么，这才是一切艺术行为的起点，也是终点。

“不在画物，而是在画图”，这是就是康定斯基的自我要求，只有脱离了对物的模仿，才能让画家真正走入到一个自由地表达境地，对图画的纯粹构建，才能体现出康定斯基所追求的“内驱力”。康定斯基在绘画中，追求的是人的精神，是人对现实的超越，在超越中获得了一种近乎宗教的神圣精神体验。

“当前每一门艺术的表达都趋向非再现、抽象和内在的结构。”理解了康定斯基对艺术的要求，就可以明白，抽象作品在康定斯基的艺术生涯中必然会出现。艺术家将自由的表达作为自己的追求，将打破表达固有的形式作为突破的方向，那么对物象的模拟，必然会在绘画领域被彻底抛弃。

当然，康定斯基也并不是否定物象，他认为绘画的核心要素就是形式和色彩，就如毕加索的作品追求更多的是形式，而马蒂斯展现更多的色彩。

对于形式来说，康定斯基认为形式是内在意蕴的外在表达，它要么是以刻画具体的二维物象为目的，要么就是保持纯抽象的实体为目的。所以形式是可以走纯物象和纯抽象的两条路。

可问题就在于，纯物象是不存在的，也就是对物的百分之百的还原，即便是摄影作品，也存在角度等很多问题，无法对物象进行一种纯粹的展现，所以康定斯基认为纯物象的表达，必然会走向“理想化”和“风格化”的道路，就如我们所熟悉的波普艺术，基本上就是追求物象化的风格表达。

而纯抽象是在绘画艺术中完全可以存在的，在脱离了物象之后，纯抽象就可以赋予作者最大化的表达自由，同时也去除了物象的干扰，绘画成为完全彻底的展现作者精神活动的载体。

所以康定斯基选择了那条最自由，但也可能是最冒险，最让人难以理解的路，用纯粹的形式，即点、线和面，以及色彩，来表达自己的艺术内在驱动力。他认为艺术的这种驱动力有三大因素：个性、风格、真纯艺术。在纯抽象作品中，康定斯基展现了自己的个性，创造了自己的风格，并完成了对真纯艺术的追求。

在康定斯基的抽象艺术作品中，他构建了一套完整的表达方式，在这个世界里，颜色是有动力的，有情绪的，同时也是有声音的，而点是沉默的言说，线是点的运动，面是线的交互。由此，康定斯基的作品，就形成了一套以最基本形式与色彩搭配之后的表达密码。或者说，所有的抽象作品都是密码式的表达，而它们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这个密码的密钥在每一个观者的心中，每个人都能解锁一幅完全属于自己的康定斯基或蒙德里安，这可能就是现代抽象艺术的独特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