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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心得] 久在樊笼中 复得返自然----欧阳龙近作初探

3 已有 3354 次阅读   2016-04-04 12:50   标签欧阳龙  title 
                                久在樊笼中 复得返自然----欧阳龙近作初探                      
                                                                  作者:尹沧海

   在美术发展的历史上,诸多的艺术流派,纷繁的美术现象都只不过是这一历史长句的一个逗号。而如何坦然面对新的时代及其艺术带来的挑战无疑是每一位有思想 的书画家首要解决的问题,此亦如文明的升沉,只有当文明有着包容与宽容之属性并具备再生之机能时,文明才得以延续。综观古代文明,如:古印度文明、古埃及 文明、古巴比伦文明的相继消失,其昔日的辉煌也都被掩埋于历史的漫漫沙砾之下。唯有古老而又新鲜的中华文明得以沿革至今,而代表着这种文明的最具特色的文 化符号之一无疑是书画了。千余年来,一代代旷世圣手在他们所处的时代里继承、扬弃、蜕变、创造与再生。而艺术家也只有在合乎时代精神的前提下,创造出新的 具有生命力的作品来,才能使这种文明不断补充新的血液,并逐步走向完美,同时这无疑也是每一个谙熟传统法则而又具备创新精神的艺术家最为痛苦的抉择。

  我们说欧阳龙先生久在樊笼,着实有些不敬,而这樊笼自然是指一直以来欧阳龙先生所亲近的中国书画之法则了。只是这一樊笼一开始便是欧阳龙先生亲自编织的。

   欧阳龙先生自幼投师于著名画家萧龙士先生门下学习国画,后又拜李苦禅先生为师。长期的传统笔墨训练使他陶醉。他把萧龙士先生的质朴浑厚与李苦禅先生的淡 墨清韵融会贯通,力求“在墨海中立定精神”。他继续编织着他的“樊笼”,他以他深厚的文学功底研究传统画论、书论,写出了颇有见地的文章。他善作诗填词, 他的诗词也追求自然之趣,诗与画相得益彰。他自幼练汉碑,写出字来有一种斑驳的金石之气,继尔又以汉碑笔法入狂草,颇得书家的青睐,曾入选全国首届书展等 大型展览并曾获日本书艺院的最高奖牌。他把金石奇趣熔铸进印章里,刻出的印拙味十足,与他的画十分和谐。诗、书、画、印、文……一条条铁网把他圈了起来, 他曾以此为满足。

  然而一个书画家成熟的标志无疑是个人风格的形成,怎样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艺术风格?去哪里求新求变呢?去学西方的现代派吗?去跟着年轻人用矾水、肥皂粉、拓印去追求偶然的肌理效果吗?

  他于是探本溯源地去读书。禅宗的“心外无佛”启发了他:“心外无佛”,“心外”难道有艺吗?汉代的扬雄早就说过:“书心画也”。书画同源,画亦心画也。“写心”——他似乎悟出了“突围”的钥匙。

   “写心”自然是用自己的手,自己的法,去传达心中之道。他读老庄。从老子的“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中他悟到了仅仅于“因形施墨”求小处的形似是不够 的,要“写心”,写苍茫宇宙的生命感应,必须舍“有”求虚灵,舍甜媚求苍茫,舍热闹求静寂,舍有意求无意,舍“心手相师”求“心手两忘”,只有“忘”才能 “静”,只有“忘”才能“妙”。要追求空旷无边的“天机”,就要忘心、忘法,得到的是静寂的心,静寂的“心画”才能表达出无形的“大象”……

  他在画《独立苍茫》一画时,有意打破了用笔程式化的习惯,用淡墨横刷去体现画鹰的整体,然后趁墨未干之时,以浓浓的墨线在淡墨中横写,浓淡相破,混化无迹,何处是翅何处是羽,混然莫辨。头爪部稍作交代,亦不作细微刻画。远在法国的熊秉明先生看了说道:“《独立苍茫》浓墨淡墨肆意横扫……偏重于笔触与墨感上的自由”。

   “打散”是存在与再生的具体操作。“打散”不限于表现物体的造型上,构图的程式化也常常被“打散”。他以往画鹰多画近景,这就局限了视觉环境的处理。 《三鹰图》把鹰推到远景,巨岩横空,三只鹰蹲踞其上,看上去像三个浓重的墨点点破空间,虽无细节描写,但那因墨点形态而略加勾勒的嘴部,交代了“鹰”这一 物象特征,空旷杳暝,令人观之欲“怆然而涕下”……

  他读老庄,尤爱读易,他在一篇短文中写道:“易之理在于变,而变之由于阴阳消长。 故六十四卦或阴胜于阳,或阳胜于阴,则生生不息……故笔墨之阴阳——浓淡干湿亦不可求全。有浓有淡——常规也,破之亦可通幅皆浓,通幅皆淡,墨以水化之, 活墨也,墨不渗化,死墨也,运用得体,死墨亦令之活……”从浓淡墨的阴阳消长中求变化,不平衡中求平衡。

  观其作《新雨后》,笔墨痛快 淋漓,似火红的高粱升华为酒时之“发酵”的亦粮亦酒的清香,运笔纵横快意,利如锐刀入石迸,疾如流星之赶月,果断处又如斩钉截铁,凝重涩劲时犹如“颜书” 之中锋,和缓处则若流水行云。力量、速度、笔墨纯度的火候拿捏,富有节奏的笔触与淋漓尽致的水墨晕化中有一种清爽透骨的冷逸情境和朦胧感觉。是光的折射, 是意的柔和,是“象”的膨胀与内敛,时而混沌沉浮,若隐若现,时而抖羽张目电如目前。在这儿,他把以往画面中以骨线见长的线渐而消解在一派“水墨韵彰”之 中,使之浑然而无尽,使水墨与时空的关系在此得以重构,画境变得愈发清逸而高远。以往的审美经验在被自我否定之后又重新确立。这境界与灵性可能来自欧阳龙 先生独立“潜斋”中漠然远眺的瞬间,也可能看做是他对古彭城这块汉文化的发祥地最原始美术现象的理解,也可能来自特定历史条件下文人的敏感情愫,或来自悠 远的深处,或来自疏冷而荒诞的梦幻空寂,那是一个有着深沉思想的书画家所能感知的自然与心之融汇后的美之再现。

  欧阳龙先生在艰难的继 承与抉择中“衣带渐宽终不悔”。在“踏破铁鞋”之寻觅过程中依然没有轻从流俗。他始终是靠自己感觉的真实去捕捉物象的,在“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之后,在 究儒道、释易理而知“周行而变易”之后,在几度远涉重洋之后,蓦然回首之间,遂使以往平凡的生活小景融入画中,使人观之顿作天地之想,他似在自觉与不自觉 之间把他的笔墨融入了一派更为深沉凝重的悲美情境之中,他近作中的一片苍莽之境在他以往的作品中是极为少见的。著名书家林散之先生曾云:“能于同处不求同,为不能同斯大雄。七子山阴谁秀出,龙门跳出是真龙”。我们欣喜地看到欧阳龙先生正在打破樊笼,重新营造自己的艺术格局。


(1999年6月)


  作者1999年10月按:就在昨日,老家传来噩耗,著名中国画家欧阳龙先生病逝于徐州家中,作为同乡、晚辈、学生,我为欧阳龙先生的逝世而泣下。奈何天不佑英才,呜呼哀哉。


本文节选自《沧海一粟》第一辑 话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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