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杂文] 母亲的田园

13:26母亲的田园来自八点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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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田园

八点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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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中国人，每个人心中可能都会存着一个田园梦。但世外桃源毕竟只是诗人心中的理想所在，喂鸡养狗，种菜栽瓜才是普通人的生活，而我家的小院，对母亲来说，才是她真正的田园。

我家住在林区小镇，三面环山，房子北面，大河自东向西流去。东边不远，是一个闲闲的供水单位，院子里种着五、六棵两个人才能环抱过来的大树，高耸入云，树上经常落着数不清的鸟。

我家院子里是两栋正房，房前一块不大不小的园子，甬道是红砖铺的。沿着甬道边，杏树、樱桃树、小苹果树一字排开，底下一溜儿是爱活、花期长的花做篱笆，园子西南还有一棵沙果树。除了冬季，园子里种着各种蔬菜；园子东边是鸡架，有几年还养过鸭子；西屋窗下，是狗的窝。总之，别看园子不咋大，有树有菜有花，有鸡有狗有鸭。还养过猫，和我同吃同住。

不管世界向前的脚步如何匆忙，在母亲的小园里，只有耕耘收获，春夏秋冬。从我家搬到这里，这个园子就成了母亲的全部。春天，积雪还没有化尽，一些绿色就显了出来，那是去年晚秋时母亲播下的菠菜籽发了芽。吃了一冬天的土豆白菜，看见这生命的颜色可真让人兴奋。父亲母亲开始在小园里耕作。黄瓜、豆角、茄子、辣椒、香菜、小葱、韭菜……光豆角就有好几种：早的、晚的、扁的、长的，应有尽有。

天气转暖，果树拱出嫩芽苞，不久，树就放开了叶子，嫩绿嫩绿的。接着粉红的樱桃花、洁白的杏花和苹果花也开了，花多得只见满树、满枝杈都是一片粉和白，不见叶子；蜜蜂的小腿上沾满金黄的花粉，嗡嗡嘤嘤地围着树上的花慢悠悠地飞，看好哪一丛不慌不忙地落下去接着采。下过一场雨，连空气都是湿润润、甜丝丝的，吸一口，那润，那甜，直透到心里去。周围是那么静，大狗懒懒地趴在地上。太阳升高了，地上的水汽袅袅地蒸腾起来，像雾一样，丝丝缕缕的，整个小园真的成了山里神仙的洞府——就差存水的大缸里钻出一个田螺姑娘！

小园子不仅为我们提供了蔬菜和水果，还给我们额外的馈赠。在搬来的第二年夏天，园子里突然冒出一些白胖白胖的蘑菇。原来我家盖房子时就地取材，在院子里挖沙子留下一个大坑，后来父亲从单位拉回来一些锯沫儿把坑填平了，锯沫儿经过发酵，居然长出了蘑菇！一场雨过后，你就看吧，在菜叶底下，零星的，一簇一簇挤成堆的，都顶着一个小白帽子，鼓鼓溜溜的，真像一个个胖鸡腿。做汤、炒辣椒，包饺子！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终日吃着“绿色食品”的年代，那鲜嫩的蘑菇成了我们日常的奢侈品！因为这蘑菇，那几年夏天我特别盼着下雨！

母亲种了好多的花，有一种花长着圆圆的荷叶一样的叶子，太阳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露珠在叶子上来回滚动，聚集成一颗大的，泫然欲滴，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对着它轻轻地吹口气，那露珠就从圆盘叶子上轰然落下。棚子底下种着爬墙虎，把整个一面墙铺得特别均匀，虽然多，但纹丝不乱，看着非常舒服。它的小爪子像吸盘一样，牢牢地附在墙上，我曾经去揪它们，叶子给拽开了，吸盘还留在墙上。我心里有点不忍，过一天去看它们，已经又附在墙上，而且前进了。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却不改其乐。顶着花的小黄瓜摘下来，从来不洗，用手捋一把，直接就吃，那清香那甘甜，比得过现在最好的水果；从学校上晚自习回来，借着月光进园子摘几个西红杮，写着作业，咀嚼着，那起着沙的甜美，成了我一辈子忘不了的记忆。

在最寻常的百姓家里，蔬菜已融入了生活，但母亲用亲手耕作传递温情，表达牵挂。秋天，园子里的“绊倒驴”萝卜把缨子长得黑绿不说，在土里已经不够它们伸展，把地都给挤开了，连上半身也探出土外边；胖大油绿的白菜像给地上铺了一层绿被子，叶连着叶，连脚都进不去。我们吃着这些菜长大，连结婚在外地的姐姐回来之后都要拨几个萝卜带走。

与小园相守的日子多是静默的，但内心生出的满足与豁然，却不足为外人道。母亲就爱待在园子里，就是没有什么活儿了，她也要瞅瞅这儿，摸摸那儿，给向日葵揪揪叶子，把风吹歪了的花捆一捆。

虽然这里是母亲后搬来的家，但是她好像把根都扎在了那里。有一年小镇发大水，大河的水还有一尺来高就要出堤。政府组织疏散，我们涉水离开家。那时水已经上了台阶，母亲和父亲坚决留下，用袋子装土堵在门口。第二天傍晚，洪峰警报解除，我们回来，发现那水竟然停在了头一天的水位线上。水退了，园子里的矮棵秧苗东倒西歪，叶子上挂着泥。我们都很心疼，没想到母亲却很平静。人间有情，草木有灵，过了水的园子在母亲的侍弄下，不久就又生机勃勃了。

夏天的晚上，一家人在院子里乘凉，闲话，但讨厌的蚊子也肆虐起来，于是母亲点起一堆艾草熏蚊子。那带着药香的艾草味儿，把院子、屋里都熏得香香的，让我闻也闻不够。现在一到了夏天看见蚊子，我还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艾草的烟和味。

每个人的生命里面，都要有一些心情需要托付，不管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无奈和精彩，不管外面有多少剑拔弩张，在这里，只有最亲的人，只有至情至善。小院啊，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所在！不管我们走多远，不管我们多么匆忙，有那样一片田园，我们的心才有归属。

母亲的田园，有鸟语，有花香，有蔬菜瓜果，有儿孙满堂。还奢求什么呢？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