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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故乡
✿ 易石秋
尽管父母进城居住以后,乡下已无直系近亲,回故乡的日子大为减少,但无论如何,每年还是总得回去那么几次的。因为不仅先人的坟茔在那,斩不断的血缘姻亲在那,生命的根自然也在那。但是我还是日益震惊于情感的逐渐疏远,那曾经令我梦牵魂绕的故乡似乎愈来愈远去了。
村口那留下了我们无数追赶嬉戏的脚印的黄泥白沙路与高低错落的青石板路早已不知去向,那弯弯曲曲之中的诗意,一路逶迤而行高低错落的乐趣,东一丛西一圈的聚集在一起寻找蜗牛的游戏,也都已经成为遥远的追忆。取而代之的是通往村村队队的宽阔水泥路,尽管为家家户户的出行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但那阳光映衬之下的闪闪白光与黑土黄泥绿草的配搭并不十分和谐,特别是偶尔经过的机动车的轰鸣,更是早已把那童稚的前呼后应声消弭在了历史的时空之中了。
村子早已改变了原来的模样。那青砖黑瓦几进几重天井的大屋场曾是我们居住的惯常形态,因为每个屋场居住的几乎都是由一个共同的祖先分枝散叶而成的大家族,所以同一屋场的每个家庭的房子都是彼此前后勾连,交错相通,连为一体,为我们走东家串西家提供了极度的方便。一有闲暇,小孩子们只要在自己家门口一声召唤,就可以把全屋场的小孩子叫齐,或在天井里晒太阳,或在堂屋里玩游戏,或者躲东家藏西家的捉迷藏,或是在墙头屋角挖蟋蟀,甚至爬到高高的堂屋立柱上掏鸟窝,笑语喧哗,奇趣百出,充满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大人们茶余饭后则喜欢聚集在一起天南海北的扯谈,以此填补文化娱乐生活的空白,兴高采烈的消磨这一难得的空闲时光。而这时也正是小孩子们最快乐的时光之一,既可以在大人们面前人来疯,又可以从大人们口中听到很多闻所未闻的故事,填补贫困与闭塞带来的浅薄无知,尽管大家谈的以家长里短居多,但谁又能够说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不是一个贮藏丰富的图书馆呢?即使偶尔大人们相互斗气,暂不来往,孩子们还是一不小心就溜进了对方家里,这时大人们不仅不恼,反而以此作为缓解气氛的传声筒,传递情感意向的使者,这种小孩外交差可与国际上津津乐道的“乒乓外交”相提并论。总之一句话,那时候大屋场几乎就是情感的熔炉,幸福的驿站。
如今大屋场早已烟消云散,即使还有一两处断壁残垣,也只剩下遗址上的意义,早已无人居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彼此独立的小楼房,个别经济条件较好的甚至还高墙深院起来,除了引发你“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古之幽思,那血浓于水的血脉亲情联络早已大打折扣了。如果说归有光“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抒写的是大家族中落的哀叹,那么大屋场的消亡又何尝不是在文明的传承、发展与断裂之中的一种无赖与惋惜呢。
更何况随着计划生育的深入,人口的增长速度得到了根本性的遏制,兄弟姊妹成群的现象几成遥远的绝响。再加上城镇化水平的日益提升,即使屋场再大,如不是碰上重要年节或者红白喜事,也只能是经常门可罗雀了。
门前的小水港也无复旧日的模样。那时候这里曾经是我们心中最宽阔的河流,因为上游是一个小型水库,不仅能为下游的田地提供充足的水源,还能常常挟带一些鱼虾下来,因此成为了我们最可宝贵的水上乐园。我们在这里戏水,好多小伙伴精妙绝伦的游泳技能就是在这里练成的。捉鱼,挖泥鳅、黄鳝、螃蟹,更是成为了我们常规课,由于那时生活极度清苦,荤菜难得一见,这里便成了我们“打牙祭”的重要来源。放水时,我们细掏慢漉,上求下索;而每当枯水季节或关闸时期,我们甚至不断的在上边设堰,一小段一小段的去干水捕捞。尽管往往收获极少,但我们还是乐此不疲。如果碰上运气好,能捞到几条“小嫩子”,拿回家放上辣椒一炒,简直就是无上美味,真是大快朵颐,口齿留香。
小水港的两侧原本都是梨树,不用说那夹岸梨花宛如两条蜿蜒曲折的雪带的美丽画卷是如何的令人铭心刻骨,单是那满树满树的梨子就是我们无尽的守望。从青涩难食开始,直到全部果实彻底摇落,我们几乎一直徘徊树下。因为当时是对为基础的集体制度,梨子属于公共财产,私自采摘是要罚款并且挨批的,尽管极度诱人,也只能叹为观止,望梨止馋。但是如果被风吹落,则可以自由拾掇,于是从梨子半成熟开始,刮风下雨就成了我们的奢望,守在水港等风来更是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然而曾几何时,小港变成了小小的水线,如果不是亲历,任你想象力如何丰富都无法想到它曾经的模样。分田到户以后,田地靠近小港的人家为了那么一小点的微薄的利益,不断地将自家田地向公共“租界”推进,小港迅速被萎缩成为小水沟了。但是自然也不是那么好惹的,有时老天一怒,暴雨如注,一片汪洋,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尽管暴雨过后大家也相互指责,但最终依然故我,即使重蹈覆辙也在所不惜,小港就只能永远的存在于记忆之中了。
特别是随着农业成本的日益高涨,进城务工人员待遇的迅速提高,土地的弃置日益严重,原来寸土必争斤斤计较甚至不惜大动干戈得来的田地,现在已是“彼草离离”了。即使你有千般诗情,万种感慨,也不可能见到那种“千军万马闹春耕”、“漠漠水田飞白鹭”的独特农家生活画卷了。
那郁郁青山不仅是故乡美丽的装点,也是山乡的生活之基,是孩子们的幸福之源。那苍翠的青松、密密的柴草彷如童话中的宝瓶,为我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生活燃料,别看经常砍得光秃秃的,来年又是一片碧绿,遍地柴草,真是“柴刀砍不尽,春风吹又生”。当然因为需求量太大,偶尔也会为了争夺资源发生口角,有时甚至大动干戈,但毕竟山高路远,年龄又小,需要结伴而行,因此总是“斗也匆匆,和也匆匆”,还真别有一番滋味。特别是山上满是各种野果,为经常处于半饥渴的我们提供了难得的美味佳肴,我们经常漫山遍野的奔走,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独特幸福来大快朵颐。
现在农村人口急剧减少,生活水平迅速提高,留在农村里本来不多的人口早已像城里一样烧起了煤气,柴草的需求量锐减,几乎已无人问津了。青山依旧,只是怎么也找不到进山的路了,即使偶尔进山挂坟,也得大费周章,有的甚至只能心到为贵,遥加拜祭了。
有时真的不知道,远去是一种失落,还是一种超越,也许人类前行的历史就是一首二者交织而成的歌吧。
作者简介: 易石秋,男,1965年出生,1985年毕业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同年到岳阳市一中任教至今。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岳阳市高中语文首席名师。业余爱好写作,在国家、省、市报刊杂志发表各类文字200余篇,出版文集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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