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梁文道：大部分作家都有副业，如果实在很穷，还有另一种出路

梁文道：偶尔有时候遇到一些朋友，他们会说为什么你做这个《开卷八分钟》，或者平常写的书画，总是在夸那些书好，很少去批评你介绍的书呢？或者批评一些写的不好的书呢？

理由很简单，我们的人生那么短对不对，时间又那么少。如果我看了一些很不好看的书，我干嘛还要浪费时间在这里重新把它说一遍，然后去让大家去关心那些书呢？还不如集中精力去介绍一些好书给大家。

可是问题是假如你是一个非常专业的书评人，你平常常常要在报章、杂志上面，很固定的要写书评的话，你就不能够永远总是夸一些书的好，而忽略了一些坏的书，或者你觉得不怎么样的书。要不然的话，就会有损于你这个独立的、中立的书评人的形象。

那么怎么样解决这个问题呢？我最近在一书上面看到一些很有趣的建议。我今天要介绍的这本书，叫做《卡萨诺瓦是个书痴——关于写作、销售和阅读的真知与奇谈》。作者是一位美国的作家，那么他同时也在大学的传媒系里面教书，叫做约翰·马克思韦尔·汉密尔顿。

那么他有什么建议呢？其实我们先说这本书大约谈的是什么？这本书其实跟很多谈读书的书，或者谈出版、谈书的书一样，是集中了大量的趣闻，大量的古灵惊怪的一些小故事、小段子，把它集结起来。那么这本书好看是好看，有趣是有趣，可是有时候它们的问题在哪儿呢？

《卡萨诺瓦是个书痴——关于写作、销售和阅读的真知与奇谈》

有时候它们的问题在于它的资料太多，好像你觉得它没有经过特别好的一个取舍，所以有时候读起来，好看的东西看多了，还是会累。但是这本书里面到底有些段落我觉得是有用的，比如说像我刚才讲到“你要做一个职业书评人，有时候遇到一些书，你觉得它不怎么样，但是你好像还得夸它，那怎么办呢”。

这位汉密尔顿就列出了很多欧美书评常见的一些评价东西的方法，比如说这部小说也是有点瑕疵的，缺乏一个强有力的反面主角，然而读者可以忽略这样的缺点，感谢书中的某某某。好，然后又有人说，“每一位学者都可以批评说一些主题不该被忽略，或者没有被认真对待。但是几乎不会有人能够达到这本书这样的成就”。

然后最秒的是有这么一段话，他说“这是一个令人兴奋并且重要的故事，不过我希望它能够讲的节奏再快一点，语言再简洁一点”。那么你这么听起来，你会觉得这本书简直没什么好东西，谁知道这位书评人的结论是“不过总而言之，这本书的每一点都是值得称道的”。

于是汉密尔顿就下了一个结论，他说“我们当代的书评人就像个自尊心训练营的顾问一样”。那么这就是说，我们现在书评家总是很关注这个作者的自尊心，不能不照顾一下他们。那么其实作者的自尊心的确是靠好好维护的，偶尔我们会遇到一些作者，他出了一本书，那么他好像假设我们应该已经看过他的书，或者买了他的书。

尤其你知道他最近刚出了新书，你碰到他，你不知道该跟他谈什么好的时候，你难免要提到他最近的新著。问题是你如果没有看过，或者你不打算去看，那该怎么办呢？又有一些建议。他说“有个比较好的说法，相当于文字上的飞吻，你可以说你还没有读这本书，但是它在你打算读的书里面排在第一位，或者你说故意把它留到夏天再读，以便好好的享受它。

甚至有位更妙的是《芝加哥论坛报》书评版的编辑，他曾经说了一句话，他教大家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说“嗯，我明白，那本书一定是部好作品，这样就算了，那个作者识趣的话，也就不想再追问”。可是最好的做人方法是怎么样？这位作者就说了，他说他有一个朋友，有一个特别出名的技能。

他买完书几天后，会给作者打电话，说“我刚刚看完第一章，简直是太棒了”，这么优雅的态度可以使作家避免受到烦扰，对不对。可是问题是作家他需要大家捧着他，但是你又不能太捧他。很多知名的作家都遇到一些疯狂的粉丝，那些粉丝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些作家能够帮他解决一切人生的问题。

有时候自己又写一些书稿要请他过目，如果你不回复他，他就写信来痛骂你，甚至开始缠绕你。有时候他会觉得他的婚姻问题，他的孙子的问题都跟你是有关系的。原来这个东西不只是现在才有，早在狄更斯的年代就出现了，狄更斯形容这样的一些的读者为“求助性作家”，就写信来求助。

狄更斯说他们总是恐吓他，而且什么都要，没日没夜堵在我大门口，打我的仆人，还藏起来我出去、进去的时候，伏击我，他病了，死了被埋葬。可是很快又起死回生，把这些事情重演一遍，听起来就知道这是相当可怕的局面。

但是这本书我觉得最好玩儿就是它开头的部分，讲了很多跟经济活动有关的东西，探讨的主要就是作家到底能不能够是个谋生的行业？很多人都觉得作家应该是很穷的，那么这本书也证实了作家一般而言的确是很穷。大部分的历史上有名的作者，都不是真正靠写作为生，哪怕是莎士比亚。

绝大部分作家都有副业，都有兼职，只有少部分的作家才能够达到“工业化”的程度。比如说有一位写过400部小说的乔治·西默农，那么他为了要达到他“工业”的速度，他写作的时候，会把办公室窗帘拉下来，要把五六根烟斗同时塞满，以免到时候要换烟斗，换烟丝的时候，打乱了他的写作的节奏。那么而且他每次写完一本小说的前后都要量一量体重，就等于像职业拳击手要过磅一样。

但是最好的，就是说你如果没办法达到这种写通俗小说写的非常畅销。但是你又很穷困，你又没办法完全靠写作为生，那该怎么办？有一个办法就是去坐牢。有很多有名的作家都是在监狱中完成他们的作品的，比如说法国情色文学大师萨德侯爵。他那些充满了鸡奸、诱歼、变态、性虐待的情节，那些书都在监狱里面完成的。

又或者像王尔德，王尔德后来坐牢的时候，也在监狱里面写了很多的好东西，最妙的是你坐牢之后，你就不用担心生活费用的问题了，等于有国家养着你。换句话说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这也像是加入作协。就是有政府给钱米，然后你在里头专心写作，不过前提当然是你坐牢的时候，你坐的牢的问题不是太大，就不是说不能给你笔纸去写作的那种情况下，那这个似乎是作家们可以考虑的出路之一。

来源：凤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