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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动态] “陪跑”多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村上春树消失了

4 已有 1870 次阅读   2019-10-11 08:04
“陪跑”多年诺贝尔文学奖的村上春树消失了 

10月10日,诺贝尔文学奖将公布2018年和2019年的得主,各大媒体和博彩机构公布的预测及赔率榜单纷纷出炉,不少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村上春树——尽管今年大家已经不将其视为热门人选了。近年来,村上似乎成了诺贝尔文学奖“陪跑”的代名词,但不管多少次失之交臂,他始终“屡败屡战”,一直是大热,为何今年却淡出了大众视野?村上真的消失了吗?在下面这篇文章中,我们将和你聊一聊村上对诺奖的态度,以及文学奖对普通人意义的话题。

村上春树消失了

文 | 宗城

诺贝尔文学奖不怎么合我的心意

“村上春树”很忙。

现实中的他,忙写作、忙签售、忙应酬。而成为符号的他,忙着悲伤。

村上春树并非诺奖得主,但在文学奖公布的日子里,他的名字却总是最热的词。

只需随便搜索诺奖新闻,村上春树的名字就会映入眼中。比如:《诺贝尔文学奖给了一个“日本人”,但又不是村上》、《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获2017诺奖 村上赞其从不让人失望》、《心塞!鲍勃·迪伦都拿诺贝尔文学奖了,村上春树却还在陪跑!》等。由于迪伦和石黑一雄都是村上春树欣赏的文学家,且村上在赔率榜常年陪跑,村上的悲情意味进而放大。

村上春树确实对这两人颇为青睐。《舞舞舞》中,“再注意一听,唱片已经换成鲍勃·迪伦唱的《一切都已过去,可怜的宝贝儿》”;《海边的卡夫卡》,“我从贮藏室里拿出最老的唱片,一张张放在转盘上。鲍勃·迪伦的《Blonde on Blonde》、甲壳虫的《白色影集》、奥泰斯·雷丁的《海湾里的船坞》、斯坦·盖茨的《盖茨/吉尔贝特》”;《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也有:“鲍勃·迪伦正在唱《一路向前》。虽说过了20年,好歌仍是好歌......鲍勃·迪伦这人,稍微注意就听得出来。”对于石黑一雄,村上春树说:“至今为止,我阅读石黑的作品时从来不曾失望过,也从未感到不以为然。”

但有趣的是,对于鲍勃·迪伦和石黑一雄的获奖,村上春树都未表达看法,沉默仿佛成为他在此刻唯一的选择。要知道,像村上这样具备话题度的作家,诺奖公布后,媒体一定会想尽办法套他的话,他家的电话也注定不会安宁,只要村上说出一句话,瞬间就会传到世界各地,这时候,村上春树的沉默便值得玩味。

要分析村上春树的沉默,不妨从他过去对“文学奖项”的看法中寻找蛛丝马迹。译者林少华回忆过,2003年初他见到村上春树的时候,曾问过他关于诺贝尔文学奖的问题。村上春树如是说:

“可能性如何不太好说,就兴趣而言我是没有的。写东西我固然喜欢,但不喜欢大庭广众之下的正规仪式、活动之类。说起我现在的生活,无非乘电车去哪里买东西、吃饭,吃完回来。不怎么照相,走路别人也认不出来。我喜爱这样的生活,不想打乱这样的生活节奏。而一旦获什么奖,事情就非常麻烦。因为再不能这样悠然自得地以‘匿名性’生活下去。对于我最重要的是读者。诺贝尔文学奖那东西政治味道极浓,不怎么合我的心意。”

单凭这段话,村上春树就足以触怒瑞典文学院的老先生们,而他本人对诺奖恰恰不太在意。在2015年,在被问及“领跑”诺贝尔文学奖的感受时,村上又做了一次回应:“其实挺困扰的,因为并非官方提名,只是被民间赌博机构拿来定赔率罢了。这又不是赛马!”

村上春树并非完全不在意文学奖项,但困扰的一面更多些,他甚至在小说中挖苦过奖项和评委。那是在1983年,初出茅庐的村上春树在小说《尖角酥的盛衰》如此结尾:“我只想做自己爱吃的东西,瞎眼乌鸦评委什么的,让他们互殴死掉好了。”如果这一段被文学评委看到,读者可以自行联想他们的反应。

所以,村上春树在诺奖期间保持沉默,既是由于“无话可说”,也在于他不想让自己受到更多困扰。一旦他发声,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反馈,都会引发热议,他本就被大众窥探的生活也将被进一步打扰,甚至,在部分好事者的捕风捉影下,还会生出莫须有的揣测。比如:假设村上春树恭喜石黑一雄获奖,好事者就会进一步追问他,甚至套一下他对诺奖的看法,以及:为什么独独恭喜了石黑一雄,不恭喜迪伦?如此这般,村上春树更别想清净了。

于是,真正的村上春树选择沉默,作为符号的村上春树以“陪跑者”的姿态出现,仿佛他真的对诺奖“求而不得”。这个每一年诺奖公布最容易被消费的人,反而是最无辜也“沉默”的人。他所谓的悲伤与失望,也是这个消费场所施加的悲伤与失望。真正村上,他的感受如何,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了。

为什么是村上

被消费与误解的不只村上春树一人。他的偶像鲍勃·迪伦被长久定义为“歌手”,以至于当后者获奖时,不少人惊呼:“这是诺贝尔文学奖掉价的一年!”

对比今年,舆论的微妙区别值得注意。鲍勃·迪伦获奖那一年,公众时隔数日,仍难以置信,甚至导致部分人质疑起诺奖评委的水准。而对于石黑一雄,公众在瞬间的惊愕后表示信服,不了解他,却也不会妄加定论。

这种舆论的“有色眼镜”,恰恰是消费符号不同所致。鲍勃·迪伦更广为人知的是“歌手、作词人”的符号, 一位歌手获得诺奖,更容易引起公众的惊诧。而石黑一雄的“符号”就是作家,还被英国文学界塑造到与奈保尔、拉什迪并肩,再加上布克奖的殊荣,公众看到后,自然会心服口服,感到他是位有份量的作家。

但实际上,鲍勃·迪伦是诺奖赔率榜的常客,在莫言得奖的那一年,他在赔率榜甚至高居前五。迪伦在美国文坛有很高的声誉,而对于重视“手法创新”的诺奖评委而言,迪伦会比罗斯这样的老派作家更有吸引力。

说到底,公众可能既不看石黑一雄,也不看迪伦,有人说他们只看村上春树,可能他们只看的不是村上春树,而是林少华这位国内有名的村上译者。对于这些陌生的人物,公众认的是符号,是他们最有名的噱头。

那么,为什么赔率榜上的作家那么多,可供调侃的符号那么多,媒体与公众独独钟爱村上春树呢?为什么不是奥兹、阿多尼斯、阿特伍德这样的严肃作家,又为何不是其它广大群众热爱的作家,比如J.K.罗琳、东野圭吾?

因为在国内,村上春树是写纯文学中最流行的作家。不同于肤浅印象中的“小资流行作家”,村上春树在纯文学界也颇有分量。他获得过卡夫卡奖、耶路撒冷奖,前者恰恰是诺奖的敲门砖。他的《奇鸟行状录》、《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象的失踪》等,也呈现出他对战争、对种族、对人工智能乃至对记忆与幻象的留心。

而村上春树的流行度更不需多言。一位编辑朋友告诉我, 他们也不愿意调侃村上,毕竟已是烂梗,可是大众只认这个,老板要求的点阅量又是硬指标,所以每年诺贝尔文学奖,调侃村上依然是主旋律。

不过,微妙的地方在于:村上春树长期陪跑诺贝尔奖也拉升了他的知名度,对于握有村上版权和希望入手版权的出版社而言,这是喜闻乐见的。出版机构从业者黎遥说:“也许(他)得了奖就到了顶峰,一切就会开始回落了。”

只是,从目前的情形看,这个顶峰也许永远不会到来。

文学奖有什么用

其实,在消费村上春树之外,文学奖本可带给我们更广阔、更实际的意义。

最简单的,它是一个给大众介绍优秀读物的良好媒介。石黑一雄获奖,他的小说定然畅销,相关的研究也会热起来,这对石黑小说在国内的普及自然大有裨益。不少读者对优秀作家的认识还是需要文学奖做媒介的。我读莫迪亚诺的作品,就是在他获得诺奖以后。那阵子,圈内圈外,都在提这位颇有神秘气息的小说家。出版社加紧翻译出版他的作品,媒体说他是普鲁斯特的传人,非专业文学爱好者,可能看哪本书书名有感觉,就买一两本读读。正是那会儿,隔壁宿舍的书架多出来一本《青春咖啡馆》,我便借过来,在思修课上打发时间。书不厚,很快就能读完,但这本书确实让我回味,所以后来又重复了两遍。尔后便是《暗店街》等作品。从此莫迪亚诺和他的作品留在我的脑海里。

诺贝尔文学奖确实激起了我对异域作家的阅读欲,开拓了我的阅读面。虽然文学是我的老本行,但现实点说,中国作家本就浩若繁星,更不消说国境以外了。没有指引,没有推荐,光靠自己琢磨,有时候确实摸不着头脑。诺贝尔文学奖虽然有一定争议,比如所谓对东方作家的偏见,比如诺贝尔文学奖得奖规律的潜规则,比如男女作家得主比例的差距...但它的权威性到底是有保障的,品评这些作家和作品的,不说文学江湖的绝顶高手,至少也是武当少林杠把子的人物。所谓的争议,也只是超一流高手较量间微毫的“计较”。但对于局外人而言,每一个高手的功夫都足够你琢磨一番了。

所以,通过诺贝尔文学奖来搜索可读的作品,不失为一条捷径。

再放宽来说,国际不只一个权威文学奖项,像卡夫卡文学奖、龚古尔文学奖、耶路撒冷文学奖、布克奖等,也都名声赫赫,经得起质疑。同时,当我们细细比较它们的特色,获奖作家和作品的调性,就会发现每一个奖都有自己鲜明的品评标准。就像雨林中水量充沛的几条大河,却各有各的方向,各有各的色彩。当你发现你喜好的作家,与哪一个文学奖有关系时,那么你再翻一翻那个文学奖的历年得主,多半会有几个也对你的胃口。

记得莫言得奖时,国内国外都有争议。有人惊呼:“中国文学在国际认可上大大迈步!”有人戏谑道:“这坐实了诺奖对东方世界的偏见,莫言的小说净写中国的黑暗面。”有人放眼舆论众生相,不免感慨:“中国人的诺奖情节还是太重。”几年过去了,喧嚣也过去了,现在人们开始谈论新的获奖者,那么那一年,留给我们这些普通读者的到底是什么呢?

对中国文学不自信的依然不自信;对诺奖不屑一顾的依然不屑一顾;寻求国际认同的依然在寻求。获奖作家们或是开分享会,或是搁笔不写,或是一如往常……

而对于普通读者,至少,那一年以后,莫言多出很多新的读者。即便只是一个月、十天,很多人又多挤出了些阅读严肃文学的时间。也是在那一年,我们学院因为这事儿,之前一直批不下来的“莫言研究”选修课,一下子批了下来。

说起来,坊间喜欢编造作家与诺奖擦肩而过的谣言,盖因中国人对奖十分在乎,尤其是权威认可的奖,寻思着得了,就是光宗耀祖的事,可以好好显摆一番。一位作家,去年和今年的文学水平差不多,就因为奖的缘故,外界对他的眼光却大不同。倘若谣言被戳穿了,看客们就会十分失落,好像作家因此失去了什么,不合他们的期望罢了。殊不知,奥登、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这些大作家都没有诺奖,但这无损他们的文学,反而更显出他们的生命力。百年过后,当一些诺奖得主已经暗淡,他们的文学依旧煜煜生辉,照亮后人,远胜于当年名气、权势盖过他们的同行。想来,对一位作家来说,时间的认可,就是最珍贵的褒奖了。

(本文由作者宗城授权转载,编 / 俎燚楠,审 / 任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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