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国歌《义勇军进行曲》的词作者,是中国现代戏剧的奠基人之一,他年轻时就自称为“中国未来的易卜生”,剧评家们后来则誉之为“当代关汉卿”。
田汉一生留下了《月光曲》、《丽人行》、《文成公主》等多部剧作名篇,为电影《风云儿女》所作的插曲《义勇军进行曲》后来成为共和国国歌,响遍中华大地,是一代戏剧大家。
田汉与聂耳
而他与《卖报歌》《渔光曲》的词作者、红色女特工、作家安娥之间的爱情故事,则比他笔下的剧作还要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足称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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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丧父,与表妹私奔到日本留学
田汉是湖南省长沙县东乡人,出生于1898年,原名田寿昌,田汉是其十几个笔名之一,最终,他以这个名字蜚声文坛。
田汉出身贫苦,9岁丧父,其母带着三个孩子苦苦挣扎、艰难求生,幸好他的三舅父易梅臣给予他们极大的帮助。
田汉长沙故居
易梅臣是清末举人、诗人、革命家,早年追随过孙中山先生,他对田汉颇为器重,资助田汉完成了学业,1912年,田汉考入免费的长沙师范,被校长徐特立发现赏识,徐特立为他买蚊帐,还资助他买了不少喜欢的书籍。
青年田汉
1916年,田汉毕业后,身为湖南留日学生经理员的易梅臣携其前往日本,报考东京高等师范,途经上海时,易梅臣将他介绍给一位大名鼎鼎的长沙县同乡、同盟会创建人黄兴将军。
田汉激动万分,黄兴问他去日本学习什么专业,田汉跳起来行了个军礼,称:“报告黄大将军,我想修习海军,将来好报效国家!”
但易梅臣却笑称田汉自幼迷戏,在长沙师范时已经发表剧作,只怕会成为文学家而不是革命家。
黄兴则不以为然,认为文学家与革命家并不矛盾。
元勋的眼光果然高明,日后,身为文学家的田汉还是走上了革命道路,以诗文剧作抨击时弊、呼吁抗战,成为著名的革命文学家。
他创作的《义勇军进行曲》,哀而不伤、壮怀激烈,在抗战时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代表中国人民在世界反法西斯战线上发出了最强烈的声音。二战结束前,盟军特地将《义勇军进行曲》列入了胜利凯旋用的曲目。
易梅臣素来欣赏田汉的捷才与热血抱负、视为己出,有意将自己的女儿易漱瑜许配给他。
易漱瑜与田汉青梅竹马,又都喜欢诗文,志趣相投、品貌匹配,但易梅臣妻子、田汉舅母嫌弃田汉家境贫寒,不肯答应婚事。
易漱瑜
后来,易梅臣瞒着妻子,出资将田汉送往日本留学后,又将易漱瑜送到日本。
在日留学时,田汉与郭沫若一起建立了创造社,提倡新文学,他与易漱瑜长期保持着纯洁的兄妹关系,好友郁达夫便时常开田汉的玩笑,说他“睡在未婚妻身边读圣贤书”。
1920年,受孙中山委托,身为革命党人的易梅臣在长沙发动了驱赶湖南省长、湘军总司令谭延闿的活动,而新任湘军总司令赵恒惕上台后,突然易帜、倒向北洋政府、屠杀革命党人,易梅臣因而殉难。
中间为易梅臣
噩耗传到日本,失去父亲的易漱瑜陷入悲痛中,失去了这位“知我最甚、爱我最深、责我最力”的父执,田汉也痛苦万分,为了抚慰易漱瑜,田汉与表妹结婚,正式担负起照顾她的责任。
1922年,田汉回到上海,在中华书局任编辑,1923年,生下长子田申。
1924年,他与妻子一起创办了《南国》月刊,在这段时间内,田汉生活幸福、工作稳定,佳作连出,有《乡愁》、《咖啡店之一夜》等,名气也渐渐响亮。
可不幸的是,1925年,易漱瑜长期卧病,田汉将她送回长沙县老家疗养,但妻子的身体并没有好转。
田汉与易漱瑜
临终前,因为放心不下田汉和幼小的儿子,易漱瑜将自己的同学、密友黄大琳介绍给他,她躺在田汉怀中,留给田汉的最后一句话是:“哥,你不规则的性格,丢下你,我不放心,让黄大琳嫁给你吧,她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田汉将妻子葬在易梅臣墓侧,含泪写下了“父葬枫林女枫茏,两山枫叶一般红”。他决心重返上海,进行文艺创作,以求振作。
2
婚后性格不合,《悼亡妻诗》引来南洋崇拜者,陷入三角恋爱
1927年2月,遵从妻子遗嘱,田汉与黄大琳结合,但婚后才发现,两人的性格差异极大,田汉爱朋友、仗义轻财,而黄大琳是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于是经常发生矛盾。
在给日本作家村松梢风的信中,田汉感叹说:“妻子去世后又有了恋人,可是无论如何没有以前的滋味。我深切地感到人生的春天只有一次。”
田汉与黄大琳
此时,他收到一个南洋女教师的热烈情书。
易漱瑜病故后,田汉哀痛难禁,在《醒狮》月刊上发表了《从悲哀的国里来》,感人至深:“生平一点心头热,死后犹存体上温,应是泪珠还我尽,可怜枯眼尚留痕”、 “久未潇湘听雨夜,凄清何必打芭蕉。滴来檐下愁如泪,洒向心头怒似潮”。
远在印尼华侨学校教书的林维中看到他的诗作后,被他哀痛挚诚的感情打动,感动落泪,主动致信田汉,倾吐自己的仰慕之情。
林维中本是苏州人,在上海读书,因为逃婚才去了南洋,而她饱含同情与理解的来信也让田汉受到吸引,二人开始鸿雁来往、互寄照片,感情不断升温。
1928年,林维中偷偷回到上海,与田汉见面,双方陷入热恋。
田汉与林维中
田汉在给日本作家谷崎润一郎的信中曾这样描述自己:“怀念着旧的,又憧憬着新的,捉牢这一个,又舍不得丢那一个。”把三角恋爱的心情刻画极为复杂真实。
田汉在上海期间,积极投身文化艺术运动,创办了南国电影剧社、南国社,任上海艺术大学校长,把戏剧事业办得红红火火、名扬全国,可也因此常常囊中羞涩、周转困难。
林维中得知此事后,将自己的积蓄500大洋全部捐给南国社,这让田汉十分感动,认定林维中是重义轻利的奇女子,是能与自己白头到老的伴侣,双方遂约定1930年林结束南洋的工作合约后,正式结婚。
黄大琳知情后,不愿意离婚,但田汉为了和林维中的约定,还是断然要求分手。
1929年,田汉与黄大琳在《南国》月刊上发表离婚合影,田汉在上面题词道:“为着我们精神的自由,为着我们不渝的友谊,我决然与你小别了,亲爱的大琳!”
他将自己与黄大琳的关系,定义为“友谊”。
离婚后,田汉用稿费资助黄大琳前往日本留学。
3
与红色女特工相识生情,不愿负约终违心另娶
1929年底,田汉离婚后,从苏联归来的安娥来到他身边。
安娥24岁,原名张式沅,是国会议员张良弼之女,在北京美专学习时加入共产党,因此与家庭决裂,后前往莫斯科学习,曾在格别乌(克格勃前身)工作。
回国后,她被安排到上海陈赓负责的特科工作,受“特科”指派,担任国民党组织部调查科驻上海中央特派员杨登瀛的秘书,做了大量的情报工作,是一位举止不凡的红色女特工。
青年安娥
安娥是个才女,喜欢写作与翻译,为了争取田汉这位蜚声中外的戏剧家,“特科”派她去与田汉接触,不久后,田汉果然思想变得左倾,与鲁迅一起加入了左联,成为左联七人执委会的成员。
在频繁接触的过程中,安娥与田汉产生了感情,1930年秋,在南国社被查封、田汉被迫隐居时,两人开始同居,安娥还怀上了田汉的孩子。
消息传到南洋,林维中立刻回国,要求田汉履行对她的约定。
田汉陷入了两难之中,他如今心里已经被才貌双全的安娥占得满满的,二人在政治主张也完全一致,可却与林维中有着婚约。
林维中为剧社捐重金之举,也让田汉深觉有负于她,讲义气、重然诺的田汉,一时无法取舍,文人性格的田汉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再次陷入了三角恋爱。
此时,刚强而洒脱的安娥带着身孕找到林维中,坦然说道:“我不要家,不要丈夫,你和他结婚吧。”主动退出了三角关系。
1931年8月,安娥生下一子田大畏,将他送回了河北老家,给自己的母亲抚养,还转告田汉说,孩子夭折了。
安娥与母亲、儿子
1931年,田汉与林维中结婚,同年生下女儿田野。
1933年,因顾顺章叛变,上海陷入白色恐怖,安娥失去组织联系,嫁给了田汉的好友、音乐家任光。
1934年,电影《渔光曲》在上海公映,创下连映84天的空前记录,由任光作曲、安娥作词的同名主题曲《渔光曲》也随之传遍全国:
“云儿飘在海空,
鱼儿藏在水中。
早晨太阳里晒鱼网,
迎面吹过来大海风。
潮水升,浪花涌,
渔船儿飘飘各西东。”
《渔光曲》,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第一首歌,后来还获得了莫斯科影展的荣誉奖。为写作这首歌,任光夫妇在吴淞口渔港多次深入生活,终写出这首具有船歌特色的作品。
聂耳说:“渔光曲一出……其轰动的影响,从此中国影片要配上一个插曲才能卖座,成为一个潮流。”
听到这支歌曲,田汉感慨万千。
他与林维中婚后的感情并不和睦,林维中生女儿时难产,而忙碌的田汉并不在她身边,夫妻两人渐生嫌隙,以致失和。
田汉心中始终没有放下安娥,此时,他情不自禁地写下了一首诗,表达自己心中的复杂情思:“君应爱极翻成恨,我亦柔中颇有刚。欲待相忘怎忘得,声声新曲唱渔光。”
不久,安娥与作曲家聂耳合作《卖报歌》,一时满街传唱“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无论老幼皆朗朗上口,安娥的才华得到充分的展示。
同年,田汉也与聂耳合作,为电影《风云儿女》完成了插曲《义勇军进行曲》,两人虽然常常能见面,但都故作漠然、掩饰着内心真实的情感。
安娥与任光的婚姻生活也不幸福,她婚后每年流产、长年患病,1937年,两人离婚。
4
纠结十载成眷属,面对艰难命运,相伴到老终不悔
1937年抗战爆发后,烽火连天中,安娥与田汉在由上海前往武汉的轮船上相遇了。
已经与任光离婚的安娥告诉田汉,他们的孩子叫田大畏,现在还在人间,已经六岁了,个头长得很高,面貌很像父亲。
田汉听后,激动万分,遂选择与安娥在武汉永贵里再次同居,成为抗战夫妻,将林维中母女安置在重庆。
田汉与安娥
当初,他虽然兑现了与林维中结婚的承诺,可是,无论从艺术观点还是政治倾向、人生观上,他都与安娥更契合,两个人都有极大的创作热情与非同一般的戏剧才华,志同道合,可如今两边都有妻有孩子,所以他哪一个也放不下,一直拖着没有做出决定。
国难当头,田汉与安娥以自己文艺上的影响力与革命热情,到处奔波呼吁,创办四维剧团、辗转武汉、桂林、昆明等地,没再回到林维中身边。
抗战胜利后,林维中母女返回上海,安娥也回到上海,在接受《新民报》专访时,开诚布公地说:“争,或许可以得到一个人的躯壳,但却不一定能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情。……一切应该随田先生,是他自己因善良而产生出来的痛苦,也正因为他这一份善良,在日常生活里,时常使我感动”。
洒脱独立的安娥,虽然深爱田汉,却任由田汉跟随自己的内心做出选择,因为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情“。
而田汉的复杂个性,却让他难于决断。
一方面,田汉是传统文化中成长起来的男人,重诺守信,重视家庭责任,在安娥之前,他的历次婚姻,都是出于承诺,没有自发寻找心上人的经过。
另一方面,田汉又是个感性丰富的文人,时刻被强烈的内心情绪控制,是个性情中人。这一特点,让他戏剧创作中的感情张力丰富、大获好评,也让他在生活中做出一些互相矛盾、有违世俗原则的举止,正如其子田申后来评价:“我父亲这个人,成也在他太重情,败也在他太重情。”
1946年3月,田汉与林维中协议离婚,与安娥同赴解放区,有情人终成眷属。
解放后,田汉任文化部戏曲改进局、艺术局局长,安娥在北京人艺从事戏剧创作,过着夫唱妇随、两情相悦的宁静生活。
田汉与安娥
林维中没有再嫁,也在文化部工作,女儿田野后来在江苏话剧团工作,多次演出田汉的剧作,曾在《文成公主》中饰演主角。田汉的其他两个儿子,也和父亲一样从事文艺工作。对三个子女,田汉都极尽心力。
可不幸的是,1956年,安娥在河南采风时突然中风瘫痪、半身不遂,从此失去工作能力,而田汉对她不离不弃、悉心照顾,二人共同生活了三十年,直到他1968年被打倒入狱、在狱中含冤去世。
1976年,曾创作过《渔光曲》、《卖报歌》、《打回老家去》的作家、红色女特工安娥离开人世。
田汉与安娥雕塑
卧病在床期间,她仍然笔耕不辍,写下了《山河恋》、《白蛇传》、《追鱼》、《情探》等多部戏曲及《武训传》、《战地之春》等歌剧、小说、散文,著作多达几百万字,这些经历坎坷、伤痕累累的爱情传奇中,也饱含着她对自己与田汉往事的心路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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