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概是中国最早的女权主义者,在那个还把女人当做商品买卖的年代,曹雪芹便用贾宝玉惊世骇俗的口吻,说出了很多非常先进的女权思想。
贾宝玉的有些话,就算是放到现在看来,也是非常的大胆和前卫,比如说: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混臭逼人
这句话成了贾宝玉对女性观点的代表佳句,后来很多观点都受到这句话的影响,但是对女性观察入微,至清至真的贾宝玉,也敏锐的发现了女性价值毁灭三部曲,可以说大部分女性,都会沿着这三部最终走向价值毁灭。
贾宝玉定义的女儿
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尽管贾宝玉对女儿二字的评价非常高,甚至女儿二字,比那如来佛祖还要尊贵。
但是千万不要忘了,贾宝玉这里说的女儿是有前提的,并不是指的所有女性,而是明确说的是未出嫁的处女。
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贾宝玉说的清爽,说的可爱,说的尊贵,并不泛指所有女性,而是特指未出嫁的少女。
关于这一点贾宝玉不但是多次言明,而且经过长期的观察和总结,成功地总结出了女性价值毁灭三部曲,第五十九回透过小丫头春燕的转述,宝玉感慨道: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贾宝玉非常成功地总结出了女性的三个阶段,分别是少女,少妇,中年妇女,在贾宝玉的眼睛里,只有处在少女阶段,才是贾宝玉嘴里说的女儿。
贾宝玉所谓的清净的女儿,指的就是那些天真烂漫的少女,无忧无虑,是世界上最纯净,最美好的,最尊贵的尊在。
这一点曹雪芹说得非常明白,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那种纯净和青春的感觉,始终萦绕在心头,甚至让曹雪芹放弃一般文人士大夫的传统理想,专门为女儿写下这皇皇巨著:
今风尘碌碌,一事无成,忽念及当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细考较去,觉其行止见识,皆出于我之上。何我堂堂须眉,诚不若彼裙钗哉?实愧则有余,悔有无益之大无可如何之日也!当此,则自欲将已往所赖天恩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负师友规谈之德,以至今日一技无成、半生潦倒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我之罪固不免,然闺阁中本自历历有人,万不可因我之不肖,自护己短,一并使其泯灭也。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是死了都要爱,天崩地裂不改变,曹雪芹当年在富贵公侯之家,家中跟他差不多的少女很多,她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因此才貌双全,举止优雅,这才让曹雪芹有了许多惊世骇俗的言语,认为女儿比男人要强很多。
曹雪芹的至情至性,是有条件的,他也不会真的认为所有的未出嫁的都是清爽的,在他心中,这些女儿哪怕是未出嫁,其实也是有主次,有层级的,最高的,当然就是金陵十二钗,里面又分了正册于副册。
这些女儿之中,绝大部分都是知书达理,出自书香门第,这一条几乎是打底的标准,贾府的女孩子们是当之无愧的书香世家。
红楼梦中明确写道,贾府为“世代诗书”、“代代读书”的“诗书旧族”(第十三回)、“诗礼簪缨之族”(第一回)与“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
林黛玉同样是书香门第,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今到如海,业经五世,……虽系钟鼎之家,却亦是书香之族”、“世代书宦之家”。
薛宝钗他们家,哪怕是个皇商,“本是书香继世之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极爱藏书”。
李纨同样也是“金陵名宦之女,……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王熙凤属“诗书大宦名门之家”,只不过可惜的是王熙凤不怎么读书识字,但这丝毫不影响王熙凤处处展现出来的大小姐风范。
可以说,贾宝玉心中女儿的标准,除了年轻未出嫁之外,骨子里还暗含了一条,那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关于这一点,对比一下薛宝琴和香菱就非常清楚,薛宝琴属于属于才貌双全,红楼梦里有一段描写薛宝琴的形象,堪称经典。
薛宝琴立雪之美,是个非常经典的画面,尽管有着白雪、凫靥裘的加分,但若无“他的这个人品”才华,实不能创造出比绘画更美的感觉。
再看香菱,“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的天赋美貌,却因为没有受到读书识字的正统教育,还被宝玉等人私下感慨道:“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
香菱容貌上的美是没得说,只可惜从小在人贩子手里,没有受过什么文化熏陶和教育,行为举止自然是比这些大小姐们俗了许多。
少妇的魅力
通过以上,我们能能看出来,贾宝玉心目中的女儿,他之所以夸上了天,是因为她们真的很优秀,都是书香门第,富贵之家,豆蔻年华的少女,这样好的品质,组合在一起,完全不是那些污浊的男人能比的。
但是这种干净烂漫只是暂时的,这种无忧无虑也是暂时的,在度过了第一阶段的清净女儿之后,便开始进入了第二阶段。
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这是宝玉的原话。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少妇阶段,这个阶段,女人还是珠子,只不过没有了光彩宝色,因为这颗珠子不够透明了,掺杂了很多的杂质,但这参进去的杂质,同样也可以让女人大放光彩,王熙凤就是少妇的典型代表。
满洲有个习俗,那就是新嫁过来的媳妇管家,这就给了王熙凤一个非常大的施展空间,整部红楼梦,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喜欢着都比较极端,喜欢一方的,恨不得把对方贬低到一文不值。
但王熙凤不一样,她大概是最大公约数,绝大部分人都喜欢王熙凤,可以说,她如果没有结婚,那也是妥妥的能进大观园,也能成为宝玉口中的女儿。
但王熙凤结了婚之后,实际上也没有比宝玉大几岁,但为人处世方面,那跟大观园里的女儿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这就是当家担责任之后最显著的变化。
没结婚的时候,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衣食住行都有父母管着,完全就是无忧无虑的时代,这样的生活,当然追求精致,追求与世无争,最看不上的就是蝇营狗苟,就是为了利益,挖空心思。
但这个时候的“高尚”,根本啥也不是,他不需要卑贱,不需要弯下腰,低下头,是因为生活没有给他压力,想想贾云,为了接近王熙凤,绞尽脑汁,连买礼物的钱都没有,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谁都想高洁,谁都想活得高雅,跟低俗不沾边,但是家里有一家人需要养活,孩子需要奶粉,需要补习班的费用,这样的生活方式,怎么可能优雅下去。
王熙凤是阳光的,明媚的,色彩艳丽的,热情如火,泼辣大胆,这才是一个少妇所具备的所有优秀特点,很多事你没结婚,就是办不成,就是没有经验,就是不知道事情该怎么办。
但同时,少妇又具有活力,充满到了干劲和热情,这一点是王夫人和邢夫人比不了了,她们已经成了中年妇女。
少妇去哪了
按照贾宝玉的理解,女人价值毁灭三部曲,几乎是每个女人的必经之路,第五十八回写宝玉初初病愈,拄杖在园中消散,走到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下,看到花落子成的景观,“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
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日,这杏树子落枝空,再几年,岫烟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
贾宝玉叹息的是,女儿们一旦结了婚,就像着花落了变成叶子一样,慢慢地也就枯萎衰落了,但事实上,如果在第二阶段,依然还是可以大放异彩的,比如说王熙凤,那就是少妇所散发这独特的魅力。
贾宝玉只是比较单纯,他并在不知道,在刚结婚之后的头几年里,其实女性的变化并没有特别大,依然能看出来小女儿时候的性状,当显然比未婚之前,多了成熟和干练。
但在现实中,贾宝玉的三分法,却很难成立,因为很多女性,几乎都没有少妇的阶段,像王熙凤那样的成熟干练,直接中少女,过度到了中年妇女。
为什么像王熙凤那样的状态,比较少见呢,主要还是因为生活压力所导致的,从天真无邪的少女,很快就变成了中年妇女。
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教育好孩子,如何挣钱,如何教育好老公,对这三样东西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性格也越来越保守,完全不希望发生任何的变化,这就是中年妇女的状态。
经常性的不修边幅,身体发福,跟社会联系也不多,这是当下很多中年女性的现状,而事实上,说的是中年女性,更多的是一种心态上的。
从高雅清净的少女,变成蝇营狗苟的中年妇女,中间少妇的阶段非常短暂,光芒几乎都集中在少女时代,一旦结了婚,一切就归于暗淡。
贾宝玉总结观察得很仔细,眼神暗淡无光,从珍珠变成死鱼眼,这是最直观的感受,简单来说,就是眼睛里没有光了。
这样的人,贾宝玉是最讨厌的,书里典型的就是那几个妈妈们,什么周妈妈,李奶奶之类,宝玉特别讨厌这些年纪大的中年妇女,对她们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精明算计,说话粗鲁,不修边幅,爱占便宜,这些都是这些中年女人的特点,这些东西,说到根子上,其实就是岁月的侵蚀,是生活的压力和需求,让曾经的谦和变得凶悍,让曾经的柔弱变得坚强。
扑蝶变成了买菜,作诗变成了群里打卡,生活里一桩桩一件件,每件事都需要操心,不凶悍哪里能行,不板着脸孩子不听话,你说怎么办。
怎么破?
贾宝玉想到那些明媚的女子,终将变得黯淡无光,心理就会变得非常难受,而且他总结的,女性走向黯淡无光三部曲,这个就算是到现在,似乎依然能够成立,那么面对这个事儿,究竟该怎么破呢?
如果按照贾宝玉的思路,那这个事根本就是无解大,但问题在于,贾宝玉只是一个孩子,他所看到和所希望的,就跟今天放学没有作业一样,听起来美好,但实际上很幼稚。
人生不同的阶段,必然会经历不同的事情,心境也各有不同,年轻的时候,自然是无忧无虑,想得最多的就是朋友,就是友情,目标单纯可爱。
等到长大了,自然面对的事情也就多了,所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就多了,等到结婚生子,更是如此,需要面对各种复杂的关系,对于普通人来说,你不争不抢不猥琐,很难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但是有压力的同时,人也会变得成熟,变得对这个世界,有另外一种认识,同时也能感受到之前完全感受不到的美,比如说家庭和孩子给你带来的快乐和欣慰,这是一个人有孩子之前,完全无法体会的。
少女,终究会变成中年妇女,这个没法破,这是每个人的命运,不同阶段有不同阶段的美,天真烂漫固然可爱,但是一个超人一般的妈妈,也同样美丽。
当然,贾宝玉所讨厌的那些嬷嬷,也的确是很讨厌,主要是她们的确是有些过分了,人可以到中年,但中年一定不要变得庸俗不堪,可以市侩,但到了不堪的地步,就实在让人讨厌了。
让生活更优越一点,有个体面的职业和工作,赚钱赚得多一点,都是避免这种不堪的手段,当处在底层的时候,什么尊严,优雅,不堪,根本不重要,抢特价菜,不需要帅,只需要快。
唯一的问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非去抢特价菜不可,毕竟优雅跟特价菜完全不沾边,努力让自己时刻保持向上的状态,哪怕是到了中年,也有需要可爱和可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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