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人之初(6)
从大团焦墨的《功臣初我再看看穿一身黑的贾浩义,说不清楚地觉得他身上颇有些"马性",他那独门独院的"马棚",他和小工一起前后盖过4次。我不懂盖房,搞不清他是怎么盖了一间 半土房,又接了两间厢房,一间旧房烂了又翻盖,又要砌院墙.1986年一位年青人慕名而来,走到院子门口,看见蹲着几个砌墙的小工。他问其中一个拄着一把铁锹的光脊梁黑汉子:请回贾浩义老师在这儿住吗?这位蹲着的光脊梁说:这儿呢!
贾浩义上中专读书时,暑假就在学校当小工盖楼,挣点自给未必自足的钱。如今他砌墙都不用挂线。就是盖房得在春季,而 春季又是画画最好的季节。前后用过4个春季的时间来盖房,把作画最好的时间用来和泥砌砖,和着他的工资他的汗水他的艺术生命!
本来,他说话,他这个"老山沟"能到北京画院,知足了。画还能卖俩钱,生活也改善了。除了想画好画,生活的其他组成部 分都想尽量删节。譬如享受和发财。删节到记者要采访他,他说已经有人写过了。记者说譬如画马,不是人家画人家的,你画你 的;别人写过了,我再写我的么。
贾浩义甚至不想将来一定要怎样怎样。他以为这种想法本身也是功利的绳索,也属于要删节之列。最难删节的,是这儿叫他 参加笔会那儿叫他参加画展;这儿跟你要画,那儿又来人聊聊。总有一些却之不恭的。尤其是业余绘画爱好者,尤其是他过去在文 化馆教过的学生,是最受欢迎的常客。然而他需要时间思考。他实在不想零零星星地画。他得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妥协,不放 弃,带着他自身的冲撞力。要不心里发慌。应该说,他的身体还 算好的。或许因为他删节又删节的生活,脑子简约些。但是毕竟 50岁出头了,想开两个夜车白天就糊涂。
白天时间不够,梦里接着思考。梦里浮现的构图,常常是最 大胆、最不拘一格的。有时候他梦见一幅好画面,自己就提醒自己:可别是梦呵。要记住,要记住。好了,即使是梦,也记住了。 然而醒来却再回忆不起来。
如果画写实的人物花鸟,他本无须苦思冥想,而且很卖钱。但是拿起笔就能画的,他就提不起画兴了。如何写意、神似,如 将复杂的提炼、简约到不能再删一点?你删到不能再删,却能激起观众的叫你想都想不到的联想。观众能使一幅画得不能再简约 的画丰富到不能再丰富。
有一年,他由宁波坐船到舟山。中途起风,白浪滔天。海浪拨弄着船只,叫你倾斜,叫你颠簸,叫你险象丛生。后来他一直 想画这个场景。画浪?画漩涡?画要沉的船?可是所有这一切都有人画过。所有这一切,加起来只能让人看到:这艘船要沉了。他终于画出一幅6.7X6.7的《孤帆入 画面偏左下方,有一笔勾 出的船帆顶部,倾斜的。帆的右上方,有一个小黑点一般的小鸟。 画面左上角有一小方自然比帆更小的印章。一帆一乌一章,这个 "三点式"构成一种力的均衡。再加任何都会破坏这种均衡。这一 方白纸上的一帆一乌,随你想到这倾斜的船是在浪里行还是在雾 中航?人在这白茫茫不可测的世界里,弄不好就会翻船。船翻了, 或许小鸟知道,小乌心焦。但是它无力救你。人生一旦沉沦,别人救你就难了。世界苍苍茫茫,一个人沉沦了,一只船沉没了,就 被浪呵雾呵遮掩了。世界依然苍苍茫茫。
简约而丰富,空灵而有力度,变形而真实,有气势而又深沉。 然而他每看自己前一段的画,又觉不满了"这是好现象"他说: "但不能老是好现象但--老没好作品。"
他说他想法太多实现太少。他想用牛马开路,然后在山水、人物上也有"我的语汇"。"也许我野心大。也许我一辈子也画不出来".他说。
所以,需要再删节生活,要以更大的决心走寂寞之道"还要舍。"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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