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浩义一直是我比较关注和喜欢的当代画家之一,他的作品给人的感觉是狂放恣肆,有一种很强的视觉张力。在他创作的一系列作品中,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作品——“马”系列,千变万化、恣意横生,达到了古人所说的“是山,不是山,还是山”的崇高境界。
就笔墨而言,贾浩义的笔墨达到了两个层次。一是“状物”。一般而言,所谓的状物即为笔墨的再现性,是对客观物象自然形态的具象写实,也是笔墨最初产生的根源,在其发展的初始阶段承载着重要作用。只不过,由于创作者主观情感的追求,“状物”在贾浩义的作品中被得以理论上的提升,它已不完全是摹拟自然原型的具象写实形态,而是对其进行高度概括,使其演变为观念化符号形成一定的抽象意味;是在“形似”之外对物象“神”的把握与表达,是“以形写神”、“形神兼备”臻美之境的语言表述。状物已不是他的最终目的,而是为了传情、达意,是为了情感的宣泄,心中之意的抒写。因此,他的“马”也便具有了“是马,不是马,还是马”的幻化之境。没有内容的形式是空洞的,没有形式的内容又如物体的堆砌,毫无新意,只有“状物达意”才能使作品产生震撼人心的效果。贾浩义正是深知这一点,才使他的“马”在挥毫泼墨间跃然于纸上,灵动而生。
二是笔墨的独立价值。即抛开物象形体的描绘,单纯就笔墨语言自身而言(在贾浩义的作品中)也是可以成立并值得我们细细品味的。在贾浩义泼墨大写意的作品中,对笔墨韵味的把握一直是其主旨与精神追求之所在。随用大笔挥泼,但仍笔笔清楚、厚重酣畅、浓淡枯湿、层次井然,从中可以清楚地看出用笔的力度,虽然意在追求一种“逸笔草草”、“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视觉效果与泼墨淋漓的酣畅之感,但最终创作出来的绘画样式却精心而不刻板、随意生发而气韵相连、横涂兼抹而不草率、杂象横生而又融会贯通。
纵观中国美术史上的“大师”之作往往是在状物的同时,更注重笔墨的独立审美价值。在一点一线,横涂竖抹中融入自己的心性,在笔墨的抒写中传递出一种情趣、一种性情和一种品质。在我看来,一个画家如果离开“状物”,笔墨自身的独立价值就不能体现,他就很难称之为一个“大家”。如果我们仔细去琢磨会发现每一个大画家都有这种特点,就是因为中国的水墨画、文人画都是讲求表现的,因此每一个好的画家在作画的时候都非常注重,追求笔墨离开物象后所具备的独立价值。如果说中国画有比西方绘画成功的地方,那么在“状物”之外的笔墨独立价值的存在就是其中的缘由之一。
毫无疑问,笔墨的独立价值在贾浩义的画面上是比较突出的。我们试着将其与中国古代美术史上的一些画马名家,如韩幹、赵孟頫,亦或近代的徐悲鸿比较一下,贾浩义的马和他们都是不同的,在他的作品里,笔墨的独立价值明显体现更多一些,他不拘泥于马的形体,而是意在通过笔墨的挥洒来表现马的奔放,他的马在我看来,目前虽不能称为大师之作,但至少已经有了大师的气象。源于我一直对他作品的了解和关注,因此我知道他的作品有非常精彩的地方。
黄宾虹先生曾说:“六十岁以前画山水是先有山水而后又笔墨,”而“六十岁以后再画山水是先有笔墨后有丘壑”,就这点而言,贾浩义的“马”显然已进入了“先有笔墨后有马”的胸中意象,在他的作品中,笔墨显然已脱离自身的物质属性而上升为一种精神,趋向于“忘笔墨而有真景”的最高境界。
有些人站在传统位置评论贾浩义的画,认为其作品没有笔墨,然而难道绘画仅仅只有传统的笔墨吗?我一直认为,笔墨的来源有两个,第一种是传统的笔墨,第二种是自然中来的笔墨,这里所谓的自然中来的笔墨其实就是从人心灵中产生的笔墨,即是人的心灵完全与自然完全吻合创造出来的。如歌德所说“自然成了心灵,心灵也完全成了自然”。对于第一种传统的笔墨而言,一个画家要想进入传统而超越传统是非常艰难的,而对于第二种从自然中来的笔墨,只要画家的精神达到一定的高度,再加上其自身的把握就能创造出来。在这一点上,至少我认为贾浩义的画是具备这种发乎自然的笔墨。
因此,我认为在对待当代画家水墨作品时应尽量少用传统的标准去衡量。我通常会举梵高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19世纪欧洲的古典主义油画达到了顶峰,梵高就处在这样一个背景之下,因为没有新的艺术标准,所以当时的人们评价梵高的画肯定使用的是古典主义的标准,这就导致了梵高在19世纪没有一点影响,而到了20世纪才被追认为艺术大师。于是,我们当代追求创新的画家就应当意识到这一点,要有大气质,而这又和一个画家的学养、人格分不开。至于贾浩义今后能不能成为后人推崇的大师,就要看他在其独创笔墨的基础上,能不能创造出经典作品,但这还不够,他还应该创造出大规模的高质量优秀的作品,一个大师,通常而言,作品的规模肯定是不可或缺的。
除了笔墨的独立价值外,我们还可以看到贾浩义的画里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笔墨结构,贾浩义的画之所以能给人不同的感觉,也就在于他的笔墨结构的独特性。他的色彩运用非常简单所有的作品也基本保持了一种“墨”的表达方式。我们知道很多大家的画越是到了后期就越简练,这就是因为他们的笔墨结构在发生变化,然而正是这样的变化才将他们推向了大家的位置。贾浩义的笔墨结构基本是从他的“马”中走出来的,正是这个原因,也使他当前的这种笔墨结构最适合去表现马。但他笔墨结构中似乎还缺乏一点生动性,在我个人看来,或许这即使他下一步需要深入的课题。
评判一个画家需要有一套坐标,每一个画家也应该考虑给自己一个定位,他总要给自己建立一个坐标系,以美术史为纵向深度为线索,以当代为横向。而当代就是以40或50年为一个平面,建立起当代平面性的横向坐标。然而我们今天又有太多的画家只站在平面上,没有纵深,这就是在考验一个画家能不能成为一个大家,看他有没有打通传统文化纵深的能力。如果我们试图在贾浩义身上建立一套坐标系,显然从水墨的角度定位贾浩义就是中国线索,而从材料上就是将他放在了世界语境中去考量。当我们在这样一个既有平面性又有纵深感的坐标系中思考我们现在所遇到的艺术问题时,我们可以说古典艺术是一个千年艺术,现代艺术仅仅是一个百年艺术,还没有沉淀多少东西,而当后人站在他们的时代来看这个百年艺术的沉淀时,他们会怎样看,则是我们今天难以说明的。但是恰恰如此,在我看来,现代艺术已经到了一个梳理的时代,艺术家个人也应当注重去梳理自己的艺术过程。尽管我们去深入了解我们时代的艺术的时候难免令人沮丧,然而从艺术发展本身的规模来看,今天也必定算得上一个大时代,同样值得我们去梳理,对于贾浩义的关注和研究也正缘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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