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论·研究] 认识老甲

　　如果让我选择东方的神秘，我肯定会选择宣纸。与西方强硬的油画布比较，宣纸是渺小的存在是非常柔和的。哪怕刚刚出生的婴儿轻轻一团，再打开时已留下伤痕，即便是滴上一滴水，它也会悲惨的被溶化。但是就是这种宣纸，里面却能表现人的成熟人的内性，表现艺术的本质和对美的创造，而且也能透视他是否站在东方的中心，也就知道他是否在追寻历史的道路，它比西方所有的东西，更有一种强硬的力量。

　　现在的东方好像在逐渐失去这种力量，这是任何东方的人都不应丢掉的最基本的东西。历史的先辈，已经把本质的东西找给了我们。这种本质我们现在的东方人完全可以把它当成是一种音乐的舞台。即使是再强健的人，如果站在这里也就最容易解释自己，最柔弱的人也会变成它的主人。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文化。所以追求本质的艺术家特别喜欢，而且为此他们做着永恒的实验，而且无限的反复，而且永不间断地与自我征战，告诉大家我是谁。如果轻视这些那么他注定失败。追求本质的艺术家，什么时候他都坐得很直，走得很正。老甲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即使是在一条线上，我们都不应该有所失误。”很多人惧怕这句话，但往往非常惧怕的人只会面对名品而感叹。

　　在不久前的历史阶段中，我说的是老甲以前。纸与纸，力量与力量，把它表现出来。这些都是一种谦虚的意义，但不是追求力度的一种意义。但在当代东方美术的视野里，非常谦虚的老甲登场了，他首先向宣纸宣战。而且他首先告诉大家，用最柔和的线也能表现坚硬。当老甲用最简单最柔和的线条，创作成最有力量的时候，太多的人在嘲笑他。唯有两个人没有笑，一个是八大山人，还有齐白石。但他们在旁边审视老甲的内心后，也保持了沉默。他们为什么要审视他因为老甲即便是一条线，他也非常重视。这条线有多宽，这条线有多窄，像老甲画册（《贾浩义画集》1991中国书店出版）里的《孤帆》，一个简单的帆一只简单的鸟，画过这种画的人没有。可以说，在东方绘画中画过最简单作品的人，就是老甲。一条线有多少力量注进去？一条线是否是生命,是不是美,是不是艺术的挑战。当他注入这些,面对这些的时候，自己内心的东西便不断坦露出来。我们可以看一下老甲所有的作品，他所有的线都在动，他的马他的牛比自然界里的马牛更有力量，而且使你感到迎面刮来一股风，让人听到一种声音。当代人很难接受它，因此老甲把当代无法透视的自身的牺牲展现在历史的面前，这其中包含着他无法改变的信念。老甲的每一条线都在动，再有思想的人面前他是动中更大的移动，再另一种观念面前，他会告诉你是一个多么无知的人。我研究过老甲的眼睛。他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发光，那里面有力量，而且他从不往下看。这种光，这种力量，完全是他内心的透射。他的艺术里面最重要的一点，是把自己的心境摆在至高的位置，而且他能接受所有新的观察。这是他的眼睛。心高意宽的老甲重视东方，所以他能正视西方，并且在西方面前站得很直。我和老甲不久前去了趟欧洲。在他后面我注意到老甲在引导世界艺术史的大师名作面前，脚步是非常沉的。而且在那里停留很久。他在注视着动的线，鲜艳的色彩老甲没有看见。但是也有问题,这些大师都不属于当代，他们都是后来才成为大师。他们都是贫穷的，是善良谦虚的人。老甲与他们有着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爱生命爱人类；他们在神圣的大自然面前非常惧怕，惧怕中透视出他们的谦虚；他们因为追求艺术，而与名利无关。老甲从来都是在这种大师面前悄然停留脚步，我看得很清楚。

　　我们再回过头来看他的作品。老甲画的线不是将线放置何处，而是比生命更沉重的十字架的意识下，比思想更深邃的一条线里，寻找历史非重复的线，也就是寻找历史从未表现过的线。老甲所挖掘出来的线，是否在八大山人里面存在？齐白石身上出现或者说吴昌硕？没有。石涛也没有。老甲具有自己独特的无反复的线，而且他很孤独。只有对艺术的追求。他不是当代的艺术家。他是历史的艺术家。但是老甲也面临着问题。因为不平凡，所以失去大众；因为追求线的强悍，所以被夺去无数的时间，老甲的作品只有在个别特定的空间，在个别读懂他的线的人的面前才能显现本身所具有的艺术价值。另外，老甲在未曾反复过的线上，显得有些尴尬。这是他日后的作业。

　　空间需要我们的爱，时间夺走我们的爱。但历史与艺术是人类留下的遗产，作为文化之花，他将永远绽放。今天我们面临的问题是，我们比艺术家和艺术更爱作品，因此是我们把艺术推向了商品。作品在于艺术家的生存状态，作品是追求艺术者的信念。老甲的艺术道路无疑是艰难的。但好的作品无论你何时面对，都会给你以新的解释。老甲的作品我们每天每时都可以对话，所以面对他的作品敞开心扉的时候，才能正视他的作品。离时代很遥远，与历史很接近；离商品很遥远，与艺术很接近。对于线的追求，直至达到生命的结束。这便是老甲。

　　我们不期待他究竟要怎么变。以为他很真诚，所以我相信老甲会继续追求艺术。中国能拥有这样的宝贝，这作为亚细亚也是一个幸运。

文/李在兴（韩国）译/白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