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卢小夫
一觉醒来,雨水打湿了迷糊的梦。春,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随一场绵绵的细雨,于夜深悄悄来临。
听惯了凄厉的寒风,经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院子里所有樟树的树叶,是从寒冷中患得患失,一路伴我窗前走来。也许是感喟春等来的不易,也许觉得譬如朝霞,去日苦多?樟叶在枝头尽情地舔着昨夜的雨水,舔着初春里,一个湿漉漉的梦。枝桠上青色的苞蕾,像一群小鸡,从母鸡的羽翼下次递伸张,小小的鲜鲜的头,他们兴奋着即将成为春的主题。路边的小草,岩石缝隙里的荆烧花,栀子花的藤蔓,都在争抢着各自的春天一一蓄势待发。春,不是去年立春的时候,只来报个名而已,这回是真的来了。
一草一木,一土一水,都怀揣着自己的春梦。落花踏进柔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我也一样有过春天的遐思一一一个五陵年少的春梦。往事回曾,第一次文学的春情萌动,是源于高一的青葱岁月。那时的我,理想和青春都在蠢蠢欲动。初生牛犊不怕虎,试飞凤雏敢笑鹏。在那个报刊稀见的年代,经老师的引导,两次投稿《语文报》,两次佳音频传,名字变成了铅字。从此,我的名字与文学结下了情缘,一起携程跨过了长江,跨过了黄河。从此,文学一一我这个初恋的情人,芬芳馥郁,甜甜地笑在田园的油菜花里,笑在山涧的溪水边,吟着"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吟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我所有的心思,都沉迷在唐诗宋词的春天里,想象着一个个美丽的约会,在报端,在书刊,在笔会,在作协。在杨柳岸,在晓风残月边。
风住尘香花已尽,一一个风姿卓约的女子,一个楚楚动人的宋词女人,向我翩翩走来,吟咏着"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我闻到了她渗透汗水的体香,我幻想着她湿透的轻纱里,若隐若现的春潮起伏。我们牵手在春光里"挣渡,挣渡",我和她携手在宋词里,怜香惜玉她那忧郁的凄美。从此,这个千年前的女子,就把叫"相思"的红豆,种在了我的心田,第一回随风潜入夜,第一回打湿了我初春的梦。
然而,春红易落,昙花只是一现。之后的岁月,尽是伤春如许,几点销魂雨。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我也曾把阑干拍遍,把春梦重做。写下的文字,半被西风吹老,半归流水难凭。金石犹销铄,风霜无久质。闭塞的平凡生活,累年的世俗琐碎,覆盖了理想,褪去了春梦。一个伸手可及的恋人,就这样在人生的第一个路口擦肩而过。擦肩就是数十个春秋,而过就到了中年。为了妻儿室女,为了养家糊口,一辍笔墨,从商深陷就是数十载年华。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多少回重温那个春梦。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我执着最初的那份钟情,坐在电脑前,翻阅所有能搜到的书籍,徜徉在文学的海洋里,读遍了数不清的文章。但迫于现实的残酷,羞于难以启齿的初衷,再也没有写过只字片言,沒有为我这文学的初恋,留下一笺半纸的情书。
我常常想起父亲的话,因算命先生说我是带着文章而来,所以给我取了个不同于兄弟的名字,我和"夫"子是与生俱来。为了诠释一个字的内涵,我花上了数十个春秋,我把文学的梦苦苦追寻。上天给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让我把梦做起,又把它打碎,让我与这前世之约失之交臂。幸好在几度的轮回里,在奈何桥头,在忘川边上,我的前身偏偏在三生石上题诗,偏偏不肯喝下那孟婆汤。我一个纵身,跳下万丈深渊的忘川河,历练了千年的灾难。就算最终,把我投到深山老洞的林海,把我摁进烂泥粪土里,把我逼到市井小贩中,终究没有磨灭我的那份初衷,和雪藏下的记忆。有人说我,做一个农民不像农民,做一个商人不像商人。然而,雪藏的只是时间,我的根须犹在土壤里深耕,一直在默默寻找自己的春天,寻找我的向往。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当土壤把春天的信息传递,我便伸出了深埋的头,神彩又开始飞扬,我的文思还是那般泉涌,春泥在心田里,开始着蚯蚓般的懦动,这才是我的春天。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回,我不会让你又一次擦肩而过,我要攥紧你的双手,灵动你的每一颦一笑,在云彩,在流水,在千枝万朵间。每一滴珠露的晨曦,每一缕烟雨的傍晚,我都会倾注柳条般柔柔的痴情,拂动你万千春动的诗意。
我总是担心灵感转瞬即逝,心里一旦涌动着文思,马上就把它点缀成诗歌,点缀成散文。我再也不需因没有随身携带纸笔,而发愁。我再也不需叹平台,如天柱高而北辰远。更不需愁邮政如望穿秋水,离家太远。点一点QQ记下,点一点邮箱发送。点一点微信,所有的平台都在向我招手,那里有我的作协,有我的老师,我的文友,都在为我搭台牵线,为我点赞喝彩。多么惬意的时代,多么美好的一个阳春四月天。
我是走在开满鲜花的阳春四月天里,我会执子之手,我的后半辈子,就携文学这个初恋的情侣,至白头携老吧。我似乎又回到了青春的岁月,回到了那个做梦的豆蔻年华。
卢小夫作于二0一八年,二月,二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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