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鲁迅以“某生者”为笔名,向《晨报副刊》投稿了一篇“拟古打油诗”。
正当这首诗通过编辑审核,准备在报纸上发表时,副刊的校对人员认出这是鲁迅的另一个笔名,把事情汇报给当时《晨报副刊》的代总经理刘勉己。
刘勉己读了这首诗以后,认为诗歌内容是在影射“诗哲”徐志摩,于是做出了撤稿的决定。鲁迅的好友兼编辑,著名的副刊大王孙伏园知道后,跑去与刘勉己大闹一场,最后辞职走人。
一桩文坛公案,由此而生。鲁迅写的这首诗名叫《我的失恋》,后来发表在《语丝》杂志第4期上,最后又收入了他的《野草》集里。
尽管鲁迅本人和许广平曾经多次解释,这首诗并没有影射到某个具体的人,但是许多研究鲁迅生平的学者,一致认为这首诗,的确是在影射徐志摩追求林徽因的一段往事。
那么,鲁迅这首诗到底写了什么内容,它的争议点究竟在什么地方呢?下面,让我们先欣赏一下鲁迅《我的失恋》原文。
这首诗是鲁迅模仿汉代文学家张衡《四愁诗》,创作的打油诗。按鲁迅自己的说法,其创作目的是调侃那些动不动,就在诗中写“我活不了啰,失了主宰了”之类话语的失恋诗。
诗中主角的爱人,无论是在“山腰”、在“闹市”、在“河滨”还是在“豪宅”,都不能成为“我”追求真爱的障碍。
山再高,有毅力自然可以攀登;水再深,有决心自然可以泅渡。一旦两个人真心相爱,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都不能动摇他们的爱情。
诗中的“我”,为了追求爱情,攀上了高山,淌过了大河;在汹涌的人潮中一眼就认出了诗中的“她”,而“她”最后也放下了矜持,打破了身份与阶级的限制,主动向“我”示好。
可是为什么在结局中,“我”和“她”还是一拍两散了呢?答案就出在“我”在诗中,回馈给对方的四样礼物上。
每一次当“我”排除千难万险,站在“她”面前时,“她”都会主动向我送上礼物。第一次,“她”送我“百碟巾”,我回赠“她”的是“猫头鹰”;
第二次,“她”送我“双燕图”,我回赠“她”的是“冰糖葫芦”;第三次,“她”送我“金表索”,“我”回赠“她”的是“发汗药”;
第四次,“她”有豪宅,“我”却没有汽车,于是“我”胆怯了,“我”不敢向“她”靠近。这时是“她”为了爱情放下了矜持,主动朝“我”走来。
“她”来到了“我”的面前,并且送给“我”象征爱情的“玫瑰”,“我”喜出望外,于是就把“我”最喜欢的“赤练蛇”当成礼物,回赠给“她”。
所以,“我”究竟为什么会失恋呢?答案或许是因为“我”太不解风情了,或者是因为“她”不能理解我。
“我”不懂得“她”想要什么,只知道把自己心爱的东西送上去,却不管这些“礼物”在世俗人眼中象征着什么。
鲁迅写的尽管是一首“打油诗”,但是这首诗的创作风格,却完全符合中国古典诗歌的审美要求。
对于失恋的理由,写得比较“含隐”。不是像当时流行的“失恋诗”那么浅白露骨,只是一味地用语言告诉你,“啊,我失恋了,我好痛苦”。
鲁迅借用故事“情节”,把“我”失恋的原因具体地呈现出来,再去启发读者自己去思考,“我”为什么会失恋。
二、《我的失恋》是否嘲讽徐志摩?
但是这首诗投到《晨报副刊》之后,当时的代理总经理刘勉己却坚持认为,这肯定是在骂徐志摩。刘勉己会这么想,其实也有一定的原因。
其中一个原因是,鲁迅自1921年起一直在《晨报副刊》发表作品,他平时一直用“鲁迅”这个笔名,可是在投稿《我的失恋》时,偏偏用了“某生者”这个不常用的名字。
不巧的是,报社校对孙席珍认出了这是鲁迅的笔迹,并指出这首诗明显就是用游戏笔法,含沙射影,针对的就是徐志摩。
对于诗中“我”回赠女朋友的礼物,孙席珍表示,“猫头鹰”是代指徐志摩的散文《济慈的夜莺歌》,“冰糖壶卢”是指徐志摩的诗《冰糖壶卢》;
“发汗药”则是指徐志摩和人吵架时说的一句话,他曾经说过“你头脑发热,给你两片阿司匹灵清醒清醒吧”。
至于“赤练蛇”,孙席珍没有做出说明。原因是1924年鲁迅第一次投稿的时候,当时的《我的失恋》只有三个小节。
后来这首诗在《语丝》上发表时,才变成了四个小节。也就是说,当时鲁迅很可能还没有写到关于“豪宅”、“汽车”、“赤练蛇”这一段。
除了上述问题之外,刘勉己坚持认为鲁迅在嘲讽徐志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徐志摩回国之前,《晨报副刊》一直是鲁迅、周作人两兄弟的天下。
周作人很早就认识了孙伏园,所以从1921年开始到1924年间,周作人所有作品都在孙伏园担任编辑的这家报纸上发表,鲁迅也因这个原因,在《晨报》和副刊上发表了六十多篇文章。
不过,后来鲁迅等人特别爱写一些杂文与政论,招到报社经理的不满,刚好以徐志摩为代表的“闲话”文人回国,报纸大量采用他们的文章,挤压了鲁迅等人“说话”的空间。
出事以后,刘勉己就把鲁迅的稿子给撤了。孙伏园知道以后气愤不过,果断辞职了。后来去了《语丝》杂志继续当编辑,而鲁迅自然跟着就去《语丝》那边发表文章了。
关于《我的失恋》到底有没有讽刺徐志摩,鲁迅和许广平后来都作出了说明。鲁迅说,这只是因为看不惯一些文人的“失恋诗”,才写的游戏之作。
许广平则说,鲁迅本身就喜欢猫头鹰,就常拿它比作斗士。冰糖葫芦也是他自己爱吃的,发汗药也是他常用的。至于赤练蛇,鲁迅自己就属蛇。
所以这四样礼物对诗中的“我”来说,的确都是好东西,自然与徐志摩没有关系了。既然不存在什么关系,也就没有嘲讽一说了。
鲁迅在这首诗中运用的意象,的确十分古怪,但是无论如何,它看上去的确不像是在讽刺徐志摩。
因为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徐志摩是个风流浪子。而诗中的“我”,可以算是完全不解风情了。所以诗中的“我”,看起来根本就不像徐志摩。
这首《我的失恋》,采用了一种拟古现代诗的形式,运用叙事技巧,比较含蓄地讲述了一场失败的恋爱。
全诗把中国传统诗歌的审美意识,贯穿到底,实则是为了给当时的“失恋诗”创作者一个良好的示范。而鲁迅在诗中融入、照进的,其实更有可能是他自己,真实的爱情感受与经历。
但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是,人们始终不愿意相信鲁迅和许广平的解释,非要说他这首诗肯定就是在讽刺徐志摩,导致徐志摩被人嘲讽半个多世纪。
这大概是因为,涉及诗人与名媛的“风流韵事”,远远比一个老爷们儿讽刺一群老爷们儿的八卦,来得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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